劳顿是不多的,和颜修同行的御从叫兼芳,生得挺拔俊秀,有一双无情的薄眼,他倒爱笑,一路常穿着黑色红边的箭袖绕襟袍,骑红身白鬃毛的一匹马。
这天秋雨浅歇,和风把天空洗成了掺水的蓝色,一行车马从泱京向南的容素门进,路经昌容街,骑马乘车行到巳时,见烈日当空却不炙热,显然已经是初秋时节的气候,路边一棵遮罩着楼阁的合·欢树上,还遗留了零星粉红色的花。
颜修在车内闭目不语。
他穿着彩线锈烟云纹路的浅灰大氅,头顶束起一簇黑发,末端与剩余的青丝一同垂披下来,在肩上背上,像柔顺的绸缎;颜修生得落尾浅红的一双瑞凤眼,高鼻薄唇,露出的微笑往往像带着倦意的风,那么几丝澄明,又几丝冷落。
行车止住,只听兼芳在外说:“颜公子,桃慵馆到了。”
于是立即有两位小厮上前,一人掀起车前的帘子,一人放了足凳又伸胳膊搀人;眼前头正是宽阔的大门,连接着两片绵长的粉墙,门上题“莲素桃慵”四个字。
“这是成元年间西复将军粱颛的府邸,”兼芳抱着剑,与颜修一同进了大门,他说,“习武的一个人,却将住处建得雅致,先帝喜爱所以一直留着,又翻新修缮一番,到如今,虽说没用,但也一直空着。”
“我的住处不必这么阔绰。”颜修比那兼芳还要高些,全身挺拔而瘦长,他走路的时候不疾步,向不远处张望了两眼,笑了。
兼芳引着他过了生着翠竹的长廊,再往里去,是六角的墙门,有脊角高翘的房子,房子前方是错落着的、高低不一的桃树,这时候是青叶翠蔓的时节,因此没一丝粉意,就难感受所谓的“桃慵”了。
白墙灰瓦隐秘在桃林之后,房门上挂着匾额,上写“秋月”。
身后来了一位家仆,躬腰作揖,叫了“御从大人好,颜公子好”,又说:“奴才山阴,请颜公子去房中歇息沐浴。”
因此,颜修暂时和兼芳作别了。
脚下小道上簇拥着圆滑明亮的乳色卵石,一直往侧院中去,又见了种在游廊旁一片苍翠的荷叶,清风卷来,绿意浮动,便可见真正的莲素。
另一处院里是二层的红窗小楼,门前悬挂“寒江”二字。
山阴生得平庸的眉眼,圆鼻子卧在小脸上,他在颜修前方走着,继而开了楼门,请他往里间去,屋内焚着沉香,乌木屏风上绘了山水桃树,那一旁站着位拿瓢的丫鬟。
她穿着淡绿色的衣裙,头上梳着双丫髻,笑了,立即屈膝请了安,说:“奴婢叫莫瑕,以后便在府中侍奉,这里见过颜公子。”
颜修就颔首应她,眼中还是有笑的,两位大约算是贴身的家仆了,因此与那些在厨屋院子里忙着的人不同,穿得倒崭新鲜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