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身拜了三拜,始终没有在蒲团上跪下来,“我出去等你。”
寺庙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宋玉风转头,看了眼被笼罩在雾中的任南野,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不那么真实。
宋玉风在蒲团上跪下,他这一生几乎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和事,但他看到任南野孤独的背影,他第一次生出贪念,向神明讨要了一个愿望。
“你许愿了?”任南野余光中看见里头那人在蒲团上跪下,磕头的时候按他所说那样,掌心朝上,拜了三次。
“嗯,”殿门外边的左下角有个垃圾桶,宋玉风把手里的塑料袋裹紧,顺手丢了。
“什么愿望?”任南野跨过台阶下楼。
“不能说,”宋玉风勾起嘴角,卖了个小关子,“说了就不灵了。”
主殿正前方种了一棵菩提树,有两个僧人在树下打坐修行,阳光透过树冠漏下来,仿佛在他们身上撒上了一层佛性、悲悯的金光。
在殿门口散漫地站了片刻,任南野心里奇异地被宁静填满,容不下一丝喧嚣和那点失落。
“接下来去哪儿?”
“带你去看看这座城市。”
走了三四步,宋玉风到底没忍住,他拖住了任南野的手。
万千菩萨和诸天神佛就在他们身后望着,宋玉风没说话,任南野也没挣脱,他和他并肩一步一步登上长阶。
古庙修了一条长入云雾的阶梯,开车绕山间公路二十分钟左右能抵达,但若是走路,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两人到达山顶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山顶风大,吹得人发梢凌乱,不过这里确实如宋玉风所说,能俯瞰整座城市。
跨过安全铁栏,两人坐去了石阶上。
脚底是万丈深渊,头顶最后一抹余晖坠落,星辰织罗布网,画出了一片又一片细碎的星点。
这样静默的时刻过了很久很久,任南野低头,拿过一瓶黑啤,咔一声拉开了易拉环。
这是刚才在路上买的,登顶的路偶尔有凉亭,走过第三个的凉亭时竟然有小摊贩卖烤串和啤酒,任南野掏钱买了四瓶。
“来一瓶?”任南野刚举到宋玉风面前,又兀自低笑,“我忘了,你伤还没好,不该喝酒的。”
谁知宋玉风错过他的手臂,轻巧拿过,“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陪你。”
说罢,碰了下任南野腿边的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
舌尖泛起酸苦的涩味,宋玉风始终不习惯黑啤的味道,但任南野喜欢,他便想着,也许可以试试。
任南野侧头看他,他仰颈时喉结突出,脖颈到侧脸那一段弧度浸融在月色里。到这里为止,宋玉风给与的一切都很妥帖,漫无目地的游走,不动声色的陪伴,还有那口“我陪你”的冷酒。
“梦马的案子到此为止,你已经做了一个记者该做的,”宋玉风眺望远方,“够了。”
“我明白,”任南野捏着易拉罐,瓶子两侧掐得凹陷。
“很失望吗?”宋玉风侧首。
任南野耸耸肩,“一点点,”半晌后,他又说:“不过记者这行就是这样了。”
对啊,还能怎么样呢。
他并不期待有人能理解他的失落,虽然年少时有过渴望,但当他终于长成了沉默的大人,却觉得风牛马不相及最好。
“你知道我师傅是周烟乔,但汶川那年的事,我还没跟你讲过吧,”宋玉风转着易拉罐,像在玩儿。
任南野抬首,摇了摇头。
“当时全国的媒体和志愿者都在往汶川跑,大震之后有余震,我们是14号以后才去的。运气不好,还是碰上了,”宋玉风语速缓慢,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车子被堵在半路,山体滑坡,掉下来几块大石头,最后那一刻我师傅推了我一把,他却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