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自奥林波斯降下。
大地摇撼,天空之座的意志响彻世间每个角落:
“宣告!聆听!此乃宙斯--克洛诺斯与瑞亚之子、天空主宰、万神之王的旨意!”
庄严的神谕在天空与大地之间回荡,那并非单纯的声响,而是直接触及灵魂的震动。不论地域,不论语言,所有凡人都能理解其中含义,即便是丧失听觉之人也不例外。
“以谷物维系生命的凡人,终有一死的第三世代,奥林波斯赐予尔等强健长寿的身体、多产丰茂的田园林地与海岸,尔等却得意忘形,沉溺于厮杀与争斗,逐渐忘却信仰与恭敬,甚至妄想超越神明,侵占众神的供奉,成为普罗米修斯的共犯。
“尔等必须为贪婪与不敬付出代价。因而,公正的裁决已然降下!”
又一道雷光划破暗霾。
“遍洒人世的不幸是惩戒失序之恶的剧毒之药:
“从今往后尔等必须辛勤劳作,劳苦是收获维生之物的条件;
“若无意外便能在睡梦中前往阿刻戎彼岸的时日已尽,疾病将会冷酷无理地造访;
“衰老会更早侵蚀尔等的肢体发肤,令年迈者步履蹒跚、双眼昏花、头脑混沌。
“接受与尔等狂妄罪行相称的惩罚,为同类的罪孽、为难以逃脱的不幸哀叹吧,畏惧并臣服于我等的力量吧,感激我等的仁慈吧,此乃宙斯、此乃奥林波斯下达的公正裁决!”
众神的神识瞬间感知到浪涛般的祈祷声。
不祥的黑雾散去了,月车的光辉再次遍洒大地,敬畏惶恐的赞美与哀求源源不绝。
“这下宙斯总该心平气和了,”厄洛斯笑笑地看向赫尔墨斯,“你依旧准备离开圣域?还是说,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赫尔墨斯眸光动摇地闪烁了一下。
确实已经没有必要。原定所有计划的前提是他对潘多拉满腔不讲道理的爱。而现在,那情热的火焰业已熄灭。他当然可以遵守承诺将她带走……然后呢?
她不再牵动他的心弦,他不可能为她打破毒誓,更不要说承受背誓狠辣的代价。
道理非常简单。但赫尔墨斯仿佛觉得不足够,继续编织词句说服自己:
魔盒中的灾祸是宙斯的旨意,厄庇墨透斯代表人类,对这份意在惩戒的大礼当然也只能全盘接受。那位提坦神族性情温和、明白事理,应该不会太为难对计划不知情的潘多拉。他教她诡计与谎言,本就是为了让她学会自保,能够独自应对这样的棘手状况。
而且厄庇墨透斯肯定会像丈夫应做的那样,关心爱护潘多拉。
就让她留在厄庇墨透斯身边更好。赫尔墨斯如此判断。他甚至不该特意向她多说明什么。神明无需屈尊剖陈心迹。大约也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的态度变化。
理应如此。
然而赫尔墨斯还是分出了一线神识,驱使在厄庇墨亚城内的分|身。
还是得当面说清楚。铅箭的功效似乎没有描述得那么夸张,只恰好抹消了无来由的爱,不多不少。他无法为潘多拉犯傻冒险,但他也不希望她怨恨他。
如果她实在不愿意留在厄庇墨亚,他可以将她带到远方,让她开始新生活。
厄庇墨亚赫尔墨斯神庙中的石像活动起来,准备推开大门。
大地猛然剧烈震动。
自地底传来的悲鸣与轰隆隆的巨响直抵云层之上。
赫尔墨斯附着在厄庇墨亚居所的神识宛如狂风吹熄的烛火,意识的细线啪地断裂。
随后,不止是神庙,他在道标上、其他城邦中的神祠神庙中附着的神识全部失去依傍。
他与凡间所有分|身之间的联系都几乎在同一时刻消失了。
震动还在持续。
信徒的祈祷声变得模糊不清,转眼之间,众神感知中的大地陷入诡异的寂静。
“?!”厄洛斯与赫尔墨斯交换了一个惊诧的对视,“你也感觉到了?对我、还有对阿芙洛狄忒的供奉都消失了,就宛如--”
厄洛斯没有说下去,肃然抓紧金弓。
众神在大地之上放置居所作为锚点,接受信徒供奉、清晰聆听凡人祈祷。而刚才的震动之后,这些神锚仿佛顷刻之间被毁灭了。
敢于对奥林波斯众神发动攻击、并且有这样强大力量的存在……
“宣告。吾乃大地盖亚,众神与万物之母。”
古老的原初女神打破长久的沉寂,温和而有力的声音上达苍穹,下迄塔耳塔罗斯。
“宙斯、克洛诺斯之子、吾与乌拉诺斯之孙、奥林波斯众神之首,汝之公平与正义并非吾所求。自从汝主宰天空,吾没有一日不在为被汝囚禁于塔耳塔罗斯的儿女哭泣。
“对曾与汝并肩作战的普罗米修斯,汝也这般严酷无情!吾为伊阿珀托斯与克里梦妮之子、吾那聪慧的儿孙普罗米修斯悲叹。不仅如此,汝对亲手创造的弱小人类也吝于偏袒,啊--何等的重罚!灾厄之种落入吾身,那肆意生长的祸患之根令吾再难忍受。
“到此为止了,宙斯,正如吾授意克洛诺斯颠覆乌拉诺斯的统治,正如吾协助汝终结克洛诺斯的时代,吾将掀起对天空之座第三次的反叛。
“吾名为盖亚,乃孕育神明与一切生命之大地。
“吾对汝、对奥林波斯就此宣战!”
深色的广袤土地发出骇人的轰鸣,宛如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