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厄庇墨亚

赫尔墨斯打断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人群面面相觑,给出的答案互相矛盾。没有日升月落,以天计时丧失了意义。

转瞬之间,赫尔墨斯已经不见踪影。

他掠过城墙,直接飞向最高处的巍峨宫殿群落。

进入厄庇墨亚后,赫尔墨斯飞行的速度并未放缓,但盖亚对这片土地的加护排斥任何来自奥林波斯的入侵者,他浑身沾满黏腻的不快感,破空前进宛若在沼泽中淌泥水。越靠近宫殿,这种滞涩感就越强烈。

来源不明的焦躁像闷在余烬里的微弱火苗,若有似无,却挥之不去。赫尔墨斯不禁飞得更快。

宫殿大门紧闭,但双蛇杖轻轻挥舞了下,无人驻守的青铜大门就开启了。

赫尔墨斯径直穿入长台阶尽头的大殿。

厄庇墨透斯坐在石砌的王座上,像在小寐。他睁开眼注视来客,并不意外,甚至抢先说:“迈亚之子,如果你前来劝我投降,那么请回吧。纵使你将我的臣民全部掳走,即便盖亚孕育的巨人战士们尽皆战败,哪怕这座城中只剩下我,我也绝不可能对你父亲俯首称臣!”

“那真是极为遗憾,”赫尔墨斯眯起眼睛,提坦神族镇定的态度令他不快,“厄庇墨透斯,你让我惊讶。我与你算不上陌生,经常往来,但我从来没发现你竟然有这样的野心与谋略。你竟然能够骗过我的双眼。”

厄庇墨透斯哂然:“我知道自己比不上普罗米修斯,缺乏远见,没有欺骗奥林波斯众神的能力,只凭我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所以我向盖亚求助,是她帮助我出谋划策,也是她给了我以莱瑟河水调配出的魔药,让我在与她缔结盟约后喝下。然后我就忘记了想要忘记的事--与她约定好的切,包括对宙斯、对奥林波斯的恨意。”

他俊朗的眉眼被恶毒的嘲弄扭曲了。

“所以我会满心欢喜地收下宙斯的礼物,被潘多拉以乐曲催眠。而当宙斯下达神罚宣言,盖亚的药水失去效果,我自然想起了切。赫尔墨斯,能够骗过你,并不是因为我骗术比你高超,而是--”

赫尔墨斯耐心耗尽,前进步,手按剑柄:“她在哪里?”

厄庇墨透斯愕然默了瞬,才理解了他在问什么。

赫尔墨斯比对方还要惊讶,他无措地摩挲了下剑柄,松开手。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他固然对潘多拉的安全感到忧虑,但他与厄庇墨透斯对峙的主要目的,难道不是辨明原委,确保他身为欺骗之神的尊严未受侵害?

片刻怪异的沉默。

提坦神族像是猛地回忆起什么似地“啊”了声,慢条斯理地摇头:“潘多拉?我猜想你对她做过什么承诺?可怜的小家伙,她到最后还大声说宙斯强大的使者定会来救她。”

最后。

赫尔墨斯那被金箭与铅箭刺穿过、本该波澜不兴的胸口突然开始作痛。有什么在焦躁的火苗炙烤下开始沸腾,个词眼割开的创口迸裂了成为泉眼,不属于他、不应该存在的感情从中汩汩涌出。

身形晃,金光出鞘,利刃抵上厄庇墨透斯咽喉。

“我以为使节不会动粗。”

赫尔墨斯面无表情,只是问:“她在哪里?”

厄庇墨透斯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半晌,忽然大笑出声:“她不在这里。我把她献祭给了盖亚。”

剑刃突兀地震颤,刺穿保护提坦神族躯体的神气,划出道血痕。

赫尔墨斯听见自己说:“你在撒谎。”

“我没有,”宫殿的主人发出挑衅的邀请,“不妨用你编织同时破解谎言的权能确认下,我是否在撒谎。”

赫尔墨斯身周散逸出凌厉寒芒。厄庇墨透斯颤栗了下,把下巴抬得更高。赫尔墨斯保持着挟制的姿态,沉静无波的嗓音犹如来自古井深处的回音,每个音节穿透精神层叠矫饰的屏障,直抵灵魂叩问:“你对潘多拉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