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默然转身,再一次地穿过风信子的光海,来到石台边缘。
她抬眸,阿波罗索性背过身踱到甬道口。基雷斯也识趣地隐没在她的意识深处。
只是个假象,但花株摇曳的洞穴中仿佛只剩下她和赫尔墨斯。
自卡俄斯脱身以来,潘多拉第一次放任某些思绪肆意奔走。
变得接近神明有许多便利之处,就像祂们将自身的存在分布于数不尽的化身之上,她也能够将感性切割、并与潘多拉这个名字一起束之高阁。艾尔庇丝不需要这些东西。但作为艾尔庇丝行走大地太久,她甚至怀疑自己丧失了表露强烈情感的能力。
并非如此。热情与怨恨难舍难分的余烬,小心翼翼的疑惑,想要触碰确认的冲动,与之同等强烈的抵触,还有境遇天翻地覆的惘然……最不习惯情绪潮涌的是潘多拉本应强健灵活的新身体。她僵硬地站着,与莫名其妙袭来的泪意搏斗,紧捏细绳,直到掌心勒出红痕。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表情依旧平静。
直至她再一次看向白色花海中的赫尔墨斯。
奥林波斯众神的立场,神明的未来,刚才和阿波罗煞有其事谈论的事退到幕后。如今她与赫尔墨斯的一举一动仿佛都牵动天地的命运,缺乏实感,甚至有些荒谬。明明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庸俗戏码:理所当然的倾心,一厢情愿的盲信,视而不见的隐患,连串的意外,本该吐露的疑问,失之交臂的辩解……
赫尔墨斯为什么愿意为她付出这么多的代价?是因为爱神的恶作剧?他是否为此后悔过?
如果他原本并非有意抛弃她放任她死去,她是否就该原谅?如果能够原谅,他们又是否还能有以后?
潘多拉不知道。
她伸出手,在将要触碰赫尔墨斯苍白脸颊前停住,然后缓缓地缩回去,转而去拉他的手。
他半透明的躯体触感古怪,有温度,但时虚时实,像某种随时会散落为尘埃的脆弱水晶,让她不敢用力。
“那个时候,你原本想对我说什么?”她喃喃地问。
当然没有应答。
“我来见你了。
“希望这次我和你的时间都足够。”
她将左腕靠上他的右手,依言用点缀着俄涅洛伊之羽的绳索缠住。恐慌骤然袭上心头:如果她也无法进入赫尔墨斯的梦境--
这个念头还没消散,她的眼前降下纱幕,一切变得模模糊糊。
像是才入睡就因为梦到下坠而惊醒,潘多拉猛地睁开眼。
白色风信子消失了。她站在长而熟悉的神庙走廊一头。
不会有错,这是赫尔墨斯在伊利西昂的神庙。
身后传来趋近的足音,还有刻意压低的笑声。潘多拉抑制住颤栗,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嚯地回首。
她看见赫尔墨斯与另一个自己相携而来,一步步靠近,仿佛直奔她而来。
她来不及闪躲,他们已经来到她面前,却步伐不停,直接穿过她,就像穿过无色无形的微风,谈笑着继续向前,一无所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涅克斯、树一、鹤拙掷、不善言辞的霸王票,感谢山有木兮灌溉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