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上我伯父,觉得燕国公府尽是粗野武人,却又不得不接受家族安排,她出身世家、自命清高,鄙薄寒门新贵,却又切实地享受到了这桩婚事带给她的好处。或许她已经慢慢说服自己,安分守己地做赵家大少夫人,等待接手我祖母的位置,却不料我阿爹将我阿娘娶进了门。”
“我阿娘是河东裴氏长房嫡女,论家世、论出身,从头到脚压她一筹,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我父母两情相悦,我阿娘自愿下嫁,裴家的长辈们疼爱她,给予丰厚嫁妆,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她微微一叹:“我阿娘从不与人勾心斗角,因为她生来就拥有一切。她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婚后又有我阿爹照拂,因她心思纯粹通透、性情温软,我的两位姑母未出阁时也与她十分亲近。”
顿了顿:“方才阿爹与我交谈,都要刻意避开她,我阿娘……是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女子。”
“按说长幼有序,我伯母着实无需担心我父亲会取代我伯父的位置,但年少的经历给她造成深入骨髓的影响,她想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牢牢抓住现有的一切。她在郑家时受尽长房苛待,现在翻身做主,又岂能容忍二房处处比她春风得意?”
“而且,”她斟酌言辞,“我阿娘完全就是她的对照。”
“她嫁给我伯父后,接连生了三个女儿,直到我阿弟出生后,她才好不容易得到我堂弟,当初我伯父为了开枝散叶,收下两名妾室,叫妾室们把儿子生在了她前头。两位堂兄是庶出,断不会影响我堂弟长房嫡子的地位,可她害怕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所以连我堂兄们也要一并对付了去。”
“而我阿爹常年在外,彼时与我阿娘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可他浑不在意,既不纳妾,也从未念叨着让我阿娘再生个儿子,全家上下都把我阿姐当宝贝似的宠着。”
“我的样貌与我阿娘很像,但我阿姐才是真正随了她的性子。”她提到赵媛,不由多说了两句,“温柔大方、娇软可人,就像花一样的女孩,任谁见了都想妥帖保护,让她永远免受风吹雨打。”
“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她们的存在,于我伯母而言,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原本还有我这个喜爱舞刀弄剑的野丫头给她解气,叫她觉得二房也并非诸事圆满,岂料我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伴读。她忍了十多年,只等着我在婚事上栽个大跟头,但陛下一道圣旨,摧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我敢保证,你我和离那日,我伯母定会比我还要欢天喜地。”
姜云琛:“……”
这个就不必说了吧?
“我讲这些,并不是为她开脱,”赵晏的声音渐轻,在夜色中徐徐荡开,“但有时候想想,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如果能够选择出身,谁不愿做生来就备受宠爱、不知人间疾苦的那个?”
最后一句,也不知是在说伯母还是自己。
其实她没有什么可埋怨的,比起伯母或者与之相似的千金贵女,她的日子舒心得多,但最怕的是来自旁人的衬托,她从小到大,关系最亲近的两个同龄女孩,是赵媛和姜云瑶。
姜云瑶拥有天底下最尊贵的出身,她永远望尘莫及,赵媛则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在两人最期待的时刻出生,又因性情软糯而得到与她截然不同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