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便舀水把头发给他淋湿,抹上澡豆,轻轻揉搓起来,搓着搓着,想到这阵子的痛苦与绝望,想着以后别说还能触摸到沈恒,听他说话听他笑了,连他残存下的气息,都很快要消失殆尽。
哪里能想到,还能有眼下这样实实在在触碰到他,感受到他温度与气息的时候?
本不想掉泪的,眼泪却自有主张一般,根本控制不住,已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沈恒很快感觉到了季善在哭,虽然他是闭着眼睛的,季善也没有发出声音,他还是感觉到了,因为她有一滴灼热的泪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也落到了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霎时一抽一抽的痛起来。
忙伸手抹了一把脸,随即便握住了季善的双手,定定看着她,郑重道:“善善,这次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再不会高估自己,再不会轻易涉险,让你心痛了。我本来以为,我的水性还算可以,肯定能救起府台大人来,且府台大人是个好官,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把百姓的身家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又是罗小姐的父亲,你与罗小姐又是那么的要好,我要是眼睁睁看着府台大人落水却不救,从而因此让府台大人有个什么好歹,那我肯定会良心不安一辈子,唾弃自己一辈子,回来后,也没脸再见你了,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水性和体力,也低估了当时洪水的猛烈程度。
季善既已被沈恒发现自己在哭了,便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抽泣一声,才哽道:“你既然以为你的水性可以,那为什么要让孟二少爷给我带那样的话?你要是回不来了,就让我‘忘了你,找个好人嫁了,重新开始’,好啊,我明儿就找个好人改嫁,重新开始去!”
沈恒与季善夫妻这么久,又自来感情好,说二人“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一点也不夸张,所以方才刚回来时,瞧得季善眼里掩不住的愠怒,他其实已猜到季善在怒什么了。
这会儿听她终于说了出来,还果然与自己的猜测一样,愧疚心虚之余,又讪讪然起来,小声道:“我当时那不是、不是想着以防万一吗?毕竟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几十年光阴在后头,你又聪明能干,怎么着都能把日子过好,所以我就、就……”
在季善冷冷的泪眼下,识相的不敢再说了。
季善见他还算识相,这才冷哼道:“以防万一?谁要你的以防万一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宁愿你什么话都不留给我,也好过留那样的话!我也只有三分恨你以身涉险,忘了你还有亲人和爱人了,但若是换了我当时处在那样的情景下,十有八九也会跳下去救人;可我足有七分恨你留那样的话给我!明明说好了,你要走在我后头,而且肯定是我们垂垂老矣之后的事,结果你呢,竟意图走在我前面整整几十年,留我一个人痛苦整整几十年,还说什么要让我‘重新开始’,那岂不是意味着,哪日我要是先走了,你也能转头就把我给忘了,重新开始?”
说着眼泪忍不住又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真的,你当时要是在我面前,我真的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了!可当时,我根本连再远远的见你一面,都是奢望了啊……”
沈恒眼圈也红了,把手送到她嘴边,道:“善善,我明白你的心情,爱之深恨之切,你若不是太爱,也就不会那么恨了。那你现在咬我,现在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吧,你就是吃尽我的肉喝尽我的血,我也心甘情愿。”
“你当我真舍不得咬呢?”季善冷哼一声,抓起沈恒的手,就送到嘴边,张口咬了下去。
却终究还是舍不得咬重了,不过只象征性的咬了一下,留了一圈浅浅的牙印,便放开了,恨恨道:“如今你全是骨头,没的白硌坏了我的牙,且先给你把账记着,等回头你身上多长些肉后,我再一并与你算账也不迟!”
沈恒就红着眼睛笑了,“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分明就是舍不得咬,偏要说是我骨头太多,怕硌坏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