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应承薛谨之的美意,愿意请脉,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看清回纥国师的脸,打消心头的困惑,眼下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潘爱子自然也就不想浪费时光在无聊的事,故而径自下了决定。
“若是娘娘不肯让在下请脉,那药在下也不会开的。告辞。”
不曾有丝毫挽留之意,目送着回纥国师主仆二人离去,潘爱子心下除了惋惜不能一睹回纥国师的庐山真面目之外,再无旁地。
因着天气当真太过寒冷,加之再无外人要见,潘爱子吩咐小宫女一番之后,便上楼除却厚重的狐裘,窝进柔软的锦被之中。
闭目休息,正在半梦半醒之际,忽听得有人上楼,直至脚步声在外室顿住,潘爱子方缓缓睁开双眸,隔着淡粉色的薄纱帐幔,语声没有任何起伏道:
“金粉,你且退下。”
待得金粉离去,这才将视线落在模样甚是拘谨的许恒身上,似笑非笑道:
“许公公,椒房宫的桃花都已布置上了,只可惜这几日雪下得大,本宫怕那些香粉失了香味,会坏了皇后的观赏的兴致,你可有旁的法子,能让那些花粉风过也能飘散在空中的?”
“回娘娘的话,奴才愚钝,当真不知。”
冷笑一声,双眸忽地一寒,敛去唇角笑意,潘爱子语声甚是凌厉道:
“许恒,你莫要一再挑战本宫的耐心,如今你已在绢花上涂抹了过量的桃花粉,倘若本宫一个不小心,与皇上闲谈时说漏了嘴,即便你和你的家人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本宫劝你往后别再与本宫绕弯子了,否则,有你罪受的。”
“娘娘,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面色灰败,冷汗直冒的许恒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浑身哆嗦道:
“娘娘,奴才有法子,奴才有。这雪估计到明日便停了,奴才会想法子给椒房宫换匹新的绢花。”
“哼。既然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就下去吧。”
语毕,不再理会许恒,潘爱子翻了身子,面朝内侧,直至听到身后的许恒站起身子,走了约莫有两三步,方状似漫不经心道:
“小心皇后身边的小玄子,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多谢娘娘提醒,奴才记下了,告退。”
打发走了许恒,潘爱子只觉得身心俱疲,也不再强撑,任由黑暗将自己的意识吞噬。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午时。
与往日没有任何异样,金粉安静的坐在地毯上绣花,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有阳光自云层里穿透出来,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反射出来的白光映的整个室内亮堂堂的。
“金粉,拓跋君豪可曾有来过?”
坐起身子,顺手取了见外衣披上,斜靠在床柱上,潘爱子依旧觉得身子虚软的紧,好似整个人躺在棉花上,没有着力点。
见金粉摇了摇头,潘爱子便不再多言,心下则困惑不已。
依着拓跋君豪的性子,若是无事,一般都会待在院内的某个角落,但无论他藏在何处,她都能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这些日子,整个笼香阁静悄悄的,根本不曾有过他存在的痕迹。
难道他在做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时,出了意外不成?
思及此,潘爱子便再难安稳的坐在床上。
于公,她得尽速找到拓跋君豪,确定他平安无事,那样她的秘密才不会泄露;于私,拓跋君豪为她也算尽了些力,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她也该表示些关心。况且,眼下人手紧缺,她绝对不能失了拓跋君豪,否则就没人能帮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探取消息了。
“姑娘,你做什么?外头大雪刚停,积雪融化之时,定是寒冷的紧,小心别冻坏了身子。”
将手中的绣品丢入绣篮内,金粉慌忙站起身子,取了厚重的狐裘给潘爱子披上,面露担忧之色道。
不曾理会金粉,潘爱子只是将身上的狐裘拢紧,径自下楼,跑入庭院之中。
闭目,屏气凝神,侧耳聆听周围的动静,这是潘爱子重生之后,在山中成长时从竹飞处学来的,然而,令其失望的是,四周除了细微的风声,以及树枝上落下残雪时的簌簌声之外,再无旁的。
缓缓睁开双眸,神色复杂的望向笼香阁大门,潘爱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偌大的皇宫,要想找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更何况,她要找的人,还是一个对皇上存有威胁的刺客,根本不能惊动任何人,否则不但拓跋君豪性命难保,就连她也要身首异处。
但就这样放任不管,终究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抿了抿娇嫩的唇,眼神霍地变得清澈坚定,即便单靠她一人之力,也要找到拓跋君豪。
正欲迈开脚步,移动身形之际,忽见的一抹娇小的身影自笼香阁外匆匆跑入室内,潘爱子定睛细瞧,来人竟是昨日刚来过的丁零。
神色慌张的丁零见着潘爱子,顾不得行礼,便焦急道:
“娘娘,请你快点跟小的走,快点。”
见潘爱子没有半点动静,只是面无表情的瞧着自己,丁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涕泪磅礴道:
“娘娘,昨日是小的无礼,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不是。小的请你快去救救我家公子吧!”
丁零一番没头没脑的言语,令潘爱子如坠云雾,也令她心中困惑不已。
回纥国师落难,丁零应该去寻薛谨之求助才是,怎地反而来寻她?
按下心头疑惑,潘爱子面色平静道:
“你起来吧,我随你一同前去便是。”
没有刻意的刁难,没有拒绝,使得丁零眼中闪过诧异之色,旋即欣喜若狂的站起身子,嘴上连连道谢,慌忙前头带路。
出了笼香阁,跟着丁零穿行在皇宫之中,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注意到四周变得越来越荒凉颓败的潘爱子双眉不由微微蹙起,最终顿住身形,语声平稳道:
“这条路是通往冷宫的,你带本宫去那做什么?”
“娘娘,我家公子被人挟持,那刺客说,只有见了你,方会放了我家公子。”
踌躇片刻,只为那双似曾相识的黑瞳,潘爱子再度前行,强压着心头的不适。
前世,她因为惹怒了先皇,曾一度被贬冷宫。冷宫是什么样的,她一清二楚。那些犯了事的妃子,不愿忍受寂寞孤独的,便悬梁自尽了;活着的,也都和疯子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