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示意

强忍着彻骨的寒意,与薛谨之并肩而立,看着远处走廊内的烛光倒映在冰面上,泛出模糊不清的光晕,潘爱子的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初次在宫中与薛谨之相遇的情景。

那时候的他,是她心目中简简单单的谨哥哥,是一个会为了她,与珠宝店的老板大动干戈的谨哥哥;是一个为了能够让她活的自由自在,委屈自己去临幸那些他不爱的妃子的谨哥哥。

可叹命运弄人,她将自己交给他时,前世的冤孽一并回来,从此他们二人的关系变得不再那么简单,她步步为营,步步算计;他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与她越走越远,两人就像水下的鱼儿与天上的飞鸟,能够相望,却已无法交集。

“子儿,适才在椒房宫,我那般待皇后,你心中是否不高兴了?”

侧首,温柔的视线落在潘爱子娇嫩的小脸上,薛谨之轻声道。

多日不见,蓦然觉得,他的子儿长大的。

以前的子儿,虽然也是心地善良、见不得他人受苦,但从不会懂得用佛理之类高深言语来规劝人,现在的她比之往昔安静了许多,虽然眉目间灵气未减,然那直率的性子却是收敛了许多,究竟他是该喜还是该失落。

轻轻的摇了摇头,潘爱子双手交叠放于嘴前哈气取暖,之后才笑道:

“没有。子儿与蓉儿姐姐乃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而今见她受这般苦楚,谨哥哥待她好也是应该的,子儿不会不开心的。“

温暖的大手似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包裹住潘爱子冰凉的双手,薛谨之语声温和带着些许爱怜道:

“子儿,借着这次调查皇后之事,我一定会对你和你那逝去的孩子有个交代的,也让那些胆敢一再毒害皇嗣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瞧见薛谨之深邃双眸中那浓浓的煞气与杀意,潘爱子娇小的身子忍不住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暗自稳了稳情绪,方镇定道:

“多谢谨哥哥。谨哥哥,外头冷,子儿想早些回去歇着了。”

不怎地,潘爱子心底隐隐觉得,薛谨之所说之言,并非像他表面说的这般简单,好像还在琢磨着别的什么。

“恩,这雪越下越大了,你的身子骨弱,是该早些回去歇着了,走吧。”

唇角绽放出一抹宠溺的笑,薛谨之始终不曾松开潘爱子的手,语毕,便转身拉着潘爱子往笼香阁处行去……

次日,大雪初停,云散雾霁,天空幽蓝得像一泓秋水,令人心旷神怡、跃跃欲飞。

依着潘爱子的吩咐,有小宫女在庭院内的凉亭之中摆了些许瓜果与零嘴,并且焚了一炉甜香。

亭中大理石案上还摆了棋盘与两盒棋子,玉质的黑白棋子晶莹通透,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只是瞧着便知触手温润。

用罢早膳,闲室内有些窒闷的潘爱子吩咐了金粉去紫微宫请静妃后,便独自坐于凉亭的石案旁,照着手旁的棋谱,摆了一局珍珑,蹙眉细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潘爱子的思绪,回首而望,只见金粉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入亭内,双手插腰,身子半弯,脸红脖子粗道:

“姑,姑娘,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潘爱子不急不躁道:

“什么事如此惊慌?莫急,你慢慢道来就是。”

“适才奴婢去紫微宫的路上,瞧见许公公被人强行押往椒房宫了,瞧小柱子胸有成竹之态,怕是已经查出些什么了。”

满腹疑惑的潘爱子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内,起身就往笼香阁外走,金粉不敢过问太多,只是静默不语的紧跟其后。

主仆二人紧赶慢赶行至椒房宫外,只见寒竹立于宫门处,瞧着神态模样,似是料到潘爱子回来,早已恭候多时了。

“皇后娘娘神机妙算,你果真来了,哼!”

听罢寒竹所说之言,潘爱子的心猛地一沉,隐隐觉得,似乎从昨夜她踏入椒房宫内起,就已经掉落了皇后所设的陷阱。

不过眼下情势未明,她也已无路可退,唯一的法子就是勇往直前,静观其变了。

假装没有听出寒竹的言下之意,潘爱子浅浅一笑,柔声道:

“蓉儿姐姐与我自幼一起长大,定是知道我放心不下她,所以才会命你早早在宫门外候着,咱们进去吧,免得让她久等。”

冷眼瞧了眼潘爱子,寒竹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径自往椒房宫内走。

“姑娘,瞧这仗势,奴婢怕凶多吉少,倒不如让奴婢去请皇上……”

“不必了。”

简短的打断金粉的提议,潘爱子脚步平稳的向前迈进。即便皇后当真发现了什么,也不敢对她私下用刑,毕竟,她要顾全她那所谓的贤良淑德的名声。

带着惴惴不安的金粉步入椒房宫主殿,扫了眼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床上,正闭目养神的公孙蓉儿脸上,潘爱子好像没有看到跪在地上、浑身抖的厉害、似乎随时会晕厥过去的许恒,笑语嫣然的径自走向床旁:

“蓉儿姐姐,一夜不见,你的精神好多了,子儿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些许了。”

斜靠在床柱上的公孙蓉儿以眼神示意小柱子,令其将室内无关人等一律带出室内,待得室内只剩潘爱子、以及跪倒在地的许恒之后,方一扫先前病恹恹之态,眸光锐利如刀锋的射向潘爱子,吐字如冰道:

“许恒,将你刚才所说之言,一字不漏的再说一遍。”

潘爱子的心一沉,面上的笑顿时僵住,拢于袖中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表面却依旧镇定自如,好似根本不受影响。

匍匐在地的许恒抬头胆怯的瞄了眼潘爱子,又快速低头,面露忌惮之色,根本不敢开口。

“昨儿夜里,你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嘴上念叨着什么皇子饶命,不是你做的,一切都是谁指使的啊?”

听着公孙蓉儿平稳的语声,恍然大悟的潘爱子只觉得如坠冰窖,寒意直透心扉。

原来如此,昨夜公孙蓉儿故作大方,却早已布置好一切,都怪她一时大意,才会误中了她“引蛇出洞”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