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定光大进什么也讲不清楚,一昧地重复,“我不知道呢。”
藤权介便说,“这样问你,那把跟某人交换的纸糊扇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定光大进低着头,“公子的扇子不兴写东西。”
藤权介语气舒缓下来,“哎呀,哎呀。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交代实情吗?说出来了,我会做出伤害哥哥的事情吗?”从前说出来还会心跳不止的话,现在很容易地从嘴巴里滑出来了。
定光大进抬眼看了看藤权介,那种宣告温情的笑容使大进的目光马上移到别的地方,躲躲闪闪着。
“好啦,听一次我的话吧。这可是关乎哥哥终生的大事呐。”
大进的肩膀有些颤抖,两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藤权介道,“跟你说实话吧,就算你不承认,我其实也清楚着呢。”
大进仍然说,“就这样子,昨天只说有要紧事,也不知为何要去红梅殿,便把车子赶到那边去,直到天黑才回来。”
“那把桧木扇子呢?檀香气味的,画着松树的那把,哥哥穿礼服最常用的,替我去找过来。”
话音未落,定光大进连忙站起身,向屋子外跑出去了。藤权介当然来不及阻拦,眼看着他的背影缩小不见。藤权介想道,“他不是服侍我的仆人,确实没有与我汇报行程的必要。”这样一想,觉得外面送来的瑟瑟秋风,也变得温顺可爱。哥哥与长桥局交往的事情,尽管用宫门里的只言片语,也能拼出一幅全然的景象。
先前在皇宫做的布置工作,四处结交的女官们,这时候都起了作用。藤权介把自己的房门关起来,日以继夜地作起诗歌。书信很快由下人发送了出去,大都收到了返歌。
从某个关系不错的命妇那里听说,长桥局近来时常与某个人通著书信,深夜时分,也能看见她膝行在外,兴致浓厚地赏月。听另外的内侍说,藤中纳言近来总是到她们的住处去拜访,是很稀奇的事情。
藤权介因此心想,现在去打探一些宫里的消息,因为那里四处都是喜欢写日记聊家常的女人,得知起来尤为容易。自己对此是很明白的,那又为什么,会做出质问定光大进那种不成熟的举动来呢?大进看自己的眼神里就很明晰的显现着事实了。先前以为自己加冠之后,有些不可名状的事物定然会为之改变。譬如与女人的关系或宫中府中地位之一二。可现在看来,若是自己没有长进之处,所改变的地方不过是外表而已。
他的心情懊恼的时候,越是觉得这房间里的每一处东西,在客观与遐想的冲突里,都化作独立的个体,长出四肢与脸庞,将他的无能尽收眼底。那一双双眼睛都是抚子惊恐而干涸的泪目。
藤权介如今害怕着夜晚。但奇怪的是,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害怕。可是晚霞降临之时,黑夜逐渐将天际吞噬,藤权介缥缈透明的心就会像月亮一样飘至穹顶。黑夜与白昼一定是隔着一座琼楼的。丧服般的重黑像一根长绫圈在他的喉头,原来黑夜是濒死的感觉。正如戴着面具的哥哥无法离开充盈着清寒的旷野,藤权介业已无法将自己独自暴露在无边无际的乌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