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将纸卷从窗户递出去,说道:“给老师的。”
窗外的青年看起来二十来岁,脸上带着只轻薄的银质半脸面具。上半张脸被面具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线条漂亮的下颌和一张薄唇,乍一看很是薄情。
只是长相尚且不论,最令玲珑惊异的是她发现车外的青年看起来实在有些面生,是她从没见过的人。
这倒很不正常,玲珑想。
她平日里都在御前伺候,上书房和紫宸殿两头都去得,宁衍身边很少有亲近的重臣是她没见过的。
何况在这样大的排场之下,能随行护卫宁衍车架的都得是禁军内的近臣肱股,不时什么无名小卒凑得上来的。而且面前之人看着年轻,但从宁衍与他之间的交流来看,似乎已经在宁衍近前待过好一阵了,不像是禁军新调上来的人。
玲珑心思剔透,这念头只在她心中略略一转,她便有了盘算。
玲珑收起桌板,将砚台放进马车角落的小水桶里洗净,状若无意地笑着道:“这位大人看起来倒很是俊俏,只是有些面生。”
玲珑当年来伺候宁衍时,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平日里对她一向随和,也并不完全拿她当侍女看,是以玲珑也不太怕他,偶尔玩笑几句也使得。
“玲珑姐姐不认得他。”宁衍笑着说:“秦六是禁军神剑营的指挥使,方升上来的。”
不等玲珑说话,宁衍便眨了眨眼,促狭地道:“玲珑姐姐夸人好看,莫不是看中了人家青年才俊,想寻了做夫婿?这倒是好说,他还未曾婚娶呢,你若是看中了人,朕明日就将你指给他,如何?”
玲珑再如何稳重有礼,也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儿也比宁衍薄的多。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人家的面被人打趣婚事,顿时又羞又恼,连话也不想说了。
窗外的秦六将信筒绑在海东青足上放走,刚策马追上宁衍的车架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连忙硬邦邦地说道:“臣不敢高攀。”
秦六面色冷,又一身武将打扮,挂在马背上的利剑寒光闪闪,无端看得人背脊发寒,好像外头的冷风直往里灌一样。
玲珑多看他两眼都觉得吓人,连腹诽他不解风情的心思都没有。加上她被宁衍那样没边地打趣了一番,短时间内也没心思再打探这人的身份了,于是默不作声地坐回角落里,重新拾起小扇子看起烛火来。
宁衍与窗外的秦六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神,青年微微颔首,冲他做了个放心的表情,然后打马走近,替宁衍关上了车窗。
因着早起的缘故,宁衍靠在枕上看了半刻书边觉得困倦非常。车队的行进速度比他预想的还慢,宁衍喝了两盏茶,中途掀了三次车帘,最终还是坚持不住,裹上毯子转头睡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马车颠簸的缘故,宁衍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中他身处一片空旷雪地中,举目望去,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别说是人,就是连草木石头也难见着。
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却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循着本能向前挪步。
脚下的雪地如云层般软绵绵的,一脚下去都踩不到实地,宁衍走得很是艰难。
这里像是永无边界,他仿佛走了很久很久,除了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外什么都没有。
时间久了,宁衍便失去了耐心,他回过头看了看背后那长长的一串足印,发现那足印延绵不绝,一直没入了浓重的雾气之中,看不清来路,也算不清自己走了多久。
于是他不想再走了,宁衍干脆地席地而坐,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他还未曾感觉到雪地的凉意,便听见身后忽然有人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