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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江山 顾言丶 715 字 2022-10-18

“去年雨雪没连成片,是不幸中的万幸。”宁衍说:“但这给朕提了个醒,后来朕查阅了户部的账册,做了个沙盘,发觉国库中钱粮虽看着丰厚,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空架子——每年的军饷一发,国库便空了大半,等到秋日收成之后才重新显得丰盈。”

江晓寒何等剔透一个人,当然明白宁衍的言下之意。

但他并未直截了当地点明宁衍的心思,而是反问道:“陛下是觉得,国库的钱不够使了?”

宁衍未曾回答,而是接着说:“现今为止,国库在自行运转的同时,还能有些结余——可若哪天忽然出了些事儿,一笔赈灾款出去,国库这些钱就要掉链子了。”

历来治国,人,钱,粮和兵权都是帝王眼里的重中之重,值得操一辈子心。

江晓寒只听他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心意,便明白了宁衍为何要挑在这时候请他去暗访两府。

钱财从哪来,商贸固然占了许多,但归根结底出自于土地。

——宁衍是盯上那些还未曾收回的封地了。

“确实。”江晓寒略略颔首,说道:“臣去往昆仑时,也正巧路过了九江,九江府倒很是财大气粗,前脚下了几天雪,后脚便往府仓囤了粮……到底是自负税收的地儿,花起钱来也没那么大忌讳。”

“朕不跟老师兜圈子,只想与老师说句实话。”宁衍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干脆道:“老师与朕都明白,封地之事其实不利于国。当年开国时期,老祖宗定下封地制度,是为了堵当时兄弟们的嘴,为了这江山安宁,这些朕明白。”

“甚至于,为了防止藩王据地自大,威胁皇位,老祖宗还定下了规矩,封地只封一代,换了新王便收回另封——这本是好意,也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宁衍说:“可恰恰就因为每任藩王在封地都不能世世代代过下去,才导致他们只要上任便会能拿多少拿多少,想着捞一票就走,也不必顾忌当地子民如何。”

“等到几十年后新王登基收回封地,碍于亏心和这些叔叔伯伯们的情面,哪怕是见当地情形不好也不会发作什么。”宁衍说:“而之后,朝廷便要重新花人力物力来整合当地的市场和经济——协调粮价,梳理市场,规定税收标准。要花费时间倒是小事,劳民伤财才是大事,长此以往,国库被拖累,当地的农户和臣民也会对朝堂多生怨气。”

宁衍说的这些,江晓寒都懂,也觉得他说得确实对。宁衍今年才十六岁,便有这样的远见实属不易。

可江晓寒却并不看好。

宁衍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想要收回这些封地,日后也废除这项。可收封是件大事,别说现在已有封地的这些王爷,便是他自己的兄弟亲族,在这里头也都是有利益纠葛的。

宁衍想吃这块肉,就无疑是要动宗亲的骨头。他现在年轻,本就难以服众,若是无缘无故,师出无名,恐怕会被人反将一军。

“两害相权取其轻。”江晓寒不动声色地说。

“可是老师。”宁衍认真道:“若朕哪一害都不想要呢。”

正文 “知道陛下是个好孩子。”

当今内阁的首辅跟年轻的帝王之间隔着两碟小巧而精致的点心,宁衍面前那盘糖糕上撒着一层细腻的糖粉,正在热气蒸腾下散发着甜香气——恰如他至今为止依然存留的些许赤子之心。

宁衍身上还是有少年人的特质——执拗、倔强,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持。

按理来说,这样的特质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无论是嗜甜还是像宁衍这样“自我”,都或多或少代表着帝王的不成熟。

帝王坐在龙椅上,从来不是高枕无忧,他们脚下踩着的是臣民的肩膀,站得更远,却也更不安全。如果他没法踩得稳,不能靠自己的能耐让臣民们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他就随时有可能会一脚踩空,从上头跌下来。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古往今来,大多数帝王都在竭尽所能地逼着自己成长,非得将自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掰成一个不识苦难和烟火的神仙。

只是现在瞧着,宁衍倒暂且像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