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宁衍,他看起来就从容得多,他表情平静,连失望和恼怒都消失不见了。
然而他这样的表情,却看得宁衍心里发凉——他忽然想,宁怀瑾恐怕是真的做得出来的。
“臣顶撞陛下,是犯上不敬之罪,原自请禁足于府中。”宁怀瑾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若陛下瞧着臣在京中不顺眼,臣也愿去守皇陵。”
若比起狠来,宁怀瑾倒比宁衍更像皇家子弟。
宁衍到最后还是没拧过他,虽是再一次跟宁怀瑾闹了个不欢而散,但宁怀瑾临出门时,宁衍还是没忍住,出口服了个软。
“……倒也不必闹得这样难看。”宁衍低声说:“皇叔病了,在府中修养便是。”
宁怀瑾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一瞬,应该是听见了他的话。只是这大约不是恭亲王想听的回应,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迈步出了门,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御花园的桃树已经浅浅的冒出了花骨朵,早春的花儿也开的七七八八,绿叶铺满地面,爬上假山,生机勃勃的向人们展示着春日茁壮的生命力。
不久之前的那个风雪漫天的冬天,好像已经随着最后一片雪花的消融而烟消云散,只剩下时而冷冽的倒春寒固执的留在原地,不肯被世人遗忘。
“陛下。”江晓寒说:“时辰差不多了。”
“老师。”宁衍忽然提起了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您及冠的那天,在想什么?”
“小二十年前的事儿了。”江晓寒温和地笑道:“不过说来惭愧,那时候臣已经入朝为官了,及冠那日恰巧没赶上休沐不说,又恰逢涝灾,告假只能告半天,上午在家做完及冠礼,下午便赶回朝中去了,仓促得很。”
“是吗。”宁衍笑了笑,说道:“倒是委屈老师了。”
“其实倒也未必。”江晓寒说:“当时确实觉得仓促了些,可后来想想,那日与平常也没什么差别。天照样蓝,水照样清,无非是因为先前有所期待,所以会将那日子看得特别些——但发觉这个后,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何况转念想想,为着这个‘印象深刻’,反倒叫臣记了这么多年,也不算坏事。”江晓寒玩笑道:“话说回来,那时候正赶上雨季,甚至天气还没陛下今日好。”
“说的也是。”宁衍终于从窗外那棵梅树上转回了目光,说道:“老师有大智慧,学生望尘莫及。”
“家里住了一大一小俩神仙,耳濡目染的,凡人也有几分仙气。”江晓寒笑道。
宁衍终于被他逗乐了,抿着唇笑着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了下旁边的内侍。
何文庭早就等着他发话了,连忙挥了下拂尘,指使着侍女们替他套上外袍。
今日是大礼,宁衍穿得也繁琐,里三件外三件地套着,腰带勒得都比平日里紧一些。
若是按照寻常及冠,则应该在及冠礼上加成人服饰,但宁衍情况特殊,是以帝王之尊及冠,便取了个折中的流程,只将十二章祭服外的那层绛纱袍取下来,等着一会儿做二加之用。
玲珑替他穿好外袍,然后从宁衍身后绕过来,跪在他面前,伸手替他挂上荷包和香囊,然后将衣摆向下顺好,将一小块薄薄的银锭塞进袍角内侧的小袋中。
因着今日是及冠的缘故,他暂且并未带上大典中的冠冕,而是暂且搁在了一旁的托盘中,一会儿由何文庭托出去交给景湛。
少年人的长发从脸侧垂下两缕,衬得他眉眼俊秀,少年气十足。
他的目光从江晓寒肩上擦过去,落在大开的殿门外。那里停着他的车撵和随行的侍从,宁衍的目光扫了一圈,到底没见着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