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脑袋,将那种后背发凉的预感晃了个干净,然后将手里的信纸折了几折,就着火折子点燃了。
郑绍辉这些日子蛰伏起来,却也没闲着,大致摸排了下蒋家的情况。除了那万事不知的杜秀才之外,蒋家在凉州的铺子有三五间,都不是什么大买卖,只是绸缎庄之类的小门户,都看着窄窄小小,不怎么上台面。
据郑绍辉查到的消息来看,蒋家在边城的本家也差不多,他们家底丰厚,置下的田产铺子却少,似乎将大多数银子都投在了走货中。
郑绍辉这几日里,也寻了西北联防府的门路。凉州府衙的户籍出了差错,郑绍辉便不敢再打草惊蛇地在府衙中查案,好在西北联防的守军对蒋家也有些印象,算是帮了他一些小忙。
蒋家常年在外走货,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边境一带往来,但每年春秋两季则会去中原囤货,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三四个月,回来后会先在边城那边的本家歇息,再整理商队往凉州这边来。
蒋家的商队人数不多,只有二十来个人,往返边城和凉州这条路,他们每年来回走两趟,都在夏冬初期。最近正是往来商贸的时候,再过一个月就是蒋家商队回返凉州的日子,所以郑绍辉猜测他们最近必定会先回边城补给,等着中原那边的掌柜回来。
他已经踩好了点,知道他们一向是疾行赶路,最晚在丑时未刻就会经过他所在的这段官道。
郑绍辉沉默地看着火苗将手中的信纸吞没殆尽,脆弱的纸张在火舌中化作发白的灰烬,细碎地落在了桌面上,又被郑绍辉伸手抹去了。
他挥灭了火折子,将桌面上剩余的一点残烬用手抹掉,然后拉开包袱,从最里面找出一套粗布麻衣来。
离天黑还有不到一个时辰,郑绍辉还有时间准备一下。
边城跟中原有着微妙的差异,在边城依旧天光大亮时,中原的天色已经将将擦黑了。
宁怀瑾在宽大的树杈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盯着马车上的标志若有所思。
那个标志挂在马车侧面,看着只有男人拳头般大小,是个非常规整的圆,圆中雕刻着一条类似于植物茎的细穗。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宁怀瑾曾无意中见过这个标志——是在码头的一批船中。
当时宁怀瑾忙着跟当地的伙头和船夫套近乎,并未太过注意到周遭的环境,现下静下心来回忆片刻,才发现当时那几艘船就安静地停在码头边上,旁边只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守着,看模样不像是谁家的掌柜,倒像是护院。
那几艘船并不大,挤在码头的各家船队中很不起眼,也亏得宁怀瑾记性好,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记得住。
药园里的伙计依旧在一箱一箱地往外搬着东西,宁怀瑾发现,他们手里的匣子似乎也别有文章,分红木和乌木两种,仔细而小心地被装在了两辆马车中。
这大概是有药材和茶叶的分别,宁怀瑾猜测着。
他微微拧紧了眉,一边耐着性子看他们一趟一趟地搬货,一边分出心来琢磨这桩蹊跷事。
之前码头上的伙头跟他说过,安庆府的码头分两种,他去的那个大码头是用来进出盐铁和粮食之类的大物件的,运输茶叶药材这种精细物的船照理不应该进那个码头。
何况运粮跟运药,在对运船上的要求绝不相同,运粮的船不必考虑是否会散了药性的事,便会将底仓里都掏空打通,力求能装更多东西,而专门运药的船为了不混了药性,择船时便会更精细一些。
当时那码头虽乱哄哄的,但若是有船与其他的格格不入,宁怀瑾坚信自己一定会注意到。
那就说明,那艘船并不是无意驶进错误的码头的。而是故意做了伪装,想要掩人耳目。
宁怀瑾本来就觉得宁铮圈出这么一块地是不怀好意,现下更是近乎确信了。
只可惜他常年在京城,来江南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听不太懂安庆府这边的方言,就算那掌柜的偶尔拨动着算盘说几句什么,他也没法从里面挑出什么有效的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