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浅浅睡了一个时辰,再睁眼时,床边的景湛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颜清,外头天色暗沉下来,殿内已经点上了烛火。
“陛下醒了,就别窝在被子里了。”颜清不紧不慢地号完了他的脉,说道:“起来走走,免得越窝越冷。”
宁衍能跟景湛插科打诨,却不好在颜清面前造次,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
睡了一觉没让他有丝毫好转,反而睡得手脚愈发僵了,宁衍下床时踉跄了一步,被颜清顺手扶住了。
“劳烦颜先生了。”宁衍低声说。
颜清没跟他客套,扶着他往下走了几步,说:“去外间的软榻上,东西已经预备好了。”
宁衍没多问他预备了什么东西,何文庭走过来往他身上披了件外衫,接过了颜清的手,扶着宁衍往外走。
夏日里的雨来得既烈且急,不由分说地便下了起来,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被大雨一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内城里,两匹马一前一后地从官道上疾行而过,最终停在了宫门前。
“来者何人。”禁军问道:“可有入宫手谕。”
城下的马被人狠命一拉缰绳,甩了甩脑袋,原地踏步了几圈,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马背上的男人单手扯下蓑衣,随手往身边一抛,露出了斗笠下的真容来。
“恭亲王宁怀瑾,进宫请见陛下。”
紫宸殿内,何文庭按照颜清的指使挪开了内殿门口挡着的屏风,又开了扇窗通风。
外头的冷风混杂着雨丝落进殿内,颜清怕宁衍现在受不住冷,便又给他加了张薄被。
景湛坐在颜清身边给他打下手,正用一张白布巾擦拭折一把小银刀。
“看这个架势,是要刮骨疗毒啊。”宁衍依靠在榻边的软枕上,还有闲心说笑:“先生一会儿可要下刀轻一点,朕怕疼得很。”
“倒也不至于。”颜清将带来的银针布卷展开,轻声细语地说:“只是推一推毒罢了,先将能推的毒推出来,让陛下不至于这么难受。”
宁衍只是想随便聊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倒没有插手的意思。
第一根银针刺入天府穴时,宁怀瑾刚巧从宫门外策马而进——他原本也没有这样着急,只是今日下午在城外的官驿收到了京中给他的留信,便不能不急了。
他出京这些日子,宁衍一反常态,竟然一封信都没给他回。他送回京中的信件宛如石沉大海,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宁怀瑾这一路也在想,宁衍是不是终于对他一次又一次的自作主张失去了耐心,以至于闹起了脾气,不想理他了。
他心里一会儿是京中的局势,一会儿又是对宁衍态度的猜测,心乱如麻,连宫内不得纵马的规矩也忘了。
——还好现下时辰已晚,宫道上无人,恭亲王别说是纵马进宫,就是骑马进了上书房,宁衍也不会说什么。
他座下的马已经连跑了十几个时辰,最后到紫宸殿门口那点路程,几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顺着惯性跪在了殿门口的台阶下,急吼吼地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