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的烛火跳动着,将宁衍的影子拉扯得有些变形。年轻的小陛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人前如此有情可原,但人后不行。”
宁怀瑾想说这东西分不出人前人后,若是人后肆意妄为惯了,在人前也难免漏出马脚来,天长日久的,总要有破绽。
可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因为宁衍冲他摆了摆手,独断专行地给这一条下了定论。
“就这么定了。”宁衍说:“以后我们人前还像往常一样,人后的话,皇叔就随意一点,行不行。”
宁衍话说得这样有回转的余地,宁怀瑾也说不出不行来。
“还有第三吗。”宁衍笑着问:“再凑一条,皇叔能凑个约法三章出来了。”
其实就算宁衍不说,宁怀瑾心中也确实有个“第三”,这第三条他已经琢磨了一晚上,甚至比前两条加一起都重要。
“第三。”宁怀瑾认真地说:“若某一日陛下厌了倦了,或是发觉自己错观了这份心意,或只是单纯地想要成亲绵延子嗣,都请陛下不必有所顾虑,与臣直言便好,臣定没有半分怨言,日后也还会像往常一样与陛下相处。”
宁衍面上的笑意瞬间淡去。
若只单单有前两条,宁衍还能说是宁怀瑾方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心中不安,有所顾虑。但最后这一条,便有些微妙了。
普天之下,无论男女,没有哪个人能心平气和地看着心上人与旁人恩爱亲密,成婚生子,就算是圣人也不行。
宁衍从先前那阵持续的欣喜中渐渐回过神来,发热的头脑冷静些许,才发现一个问题。
——他或许太着急了。
他之前只是看着宁怀瑾有所回应便欣喜若狂,自顾自地以为这场以真心为阵的仗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大胜,却没注意到,这其实并不是终点。
宁怀瑾跟宁衍不一样,他不像宁衍已经在这种感情里挣扎了几年之久,早已经挣扎出了一副火眼金睛。他才刚刚能直面这段于世俗不容的感情,在“皇叔”和“宁怀瑾”之间摇摆尚且艰难无比,想让他在短短几句话之内就撇开“恭亲王”的枷锁,谈何容易。
——我要给他时间,宁衍想。
这已经是个好开头了,比他先前想过的许多最坏打算都好上太多,只要他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地照着计划走,自然能得偿所愿。
宁衍心里一片清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按捺下自己心里涌动的无数冲动,舔了舔唇,不着痕迹地将方才淡去的笑意重新铺回脸上。
“好。”宁衍说:“皇叔说得我都答应。”
宁怀瑾一怔,他本以为宁衍会在最后一条上闹一闹,表一表他少年人真挚热诚的真心,却不想他答应得这样轻易,当真令他松了口气。
“皇叔跟我约法三章,我都答应了。”宁衍话锋一转,说:“那若是皇叔不答应我点什么,好像很不公平。”
恭亲王一向是个讲理的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陛下若有什么,也可以提。”
“我没有什么‘三章’,只有一章。”宁衍笑着说:“陛下陛下地太过生分,以后私下里皇叔也不必称臣了,随意一些,我们以名字互称——怀瑾,行不行。”
宁怀瑾第一次从清醒的宁衍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两个字仿佛被宁衍含在舌尖之上,吐出时语气轻而又轻,仿佛说得重了都会冒犯他一样。
宁怀瑾的心口短暂地麻痒了一瞬,刚想说不太适应,就想起她刚刚才答应了宁衍要在人后“随意”一点,现在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