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走进帐子,跪在宁衍手边,将手里的纸卷递给他。
“陛下。”十里说:“长乐王妃顺利产子,是个儿子。”
“儿子啊。”宁衍用笔顺着“棋盘”轮廓往外又画了几行,在上头点上一枚“落子”,随口说了一句:“三哥挺有福气的嘛。”
倒是宁怀瑾多看了十里一眼,说:“有什么没说完的,一起说了吧。”
“据传言所说,长乐王妃沈听荷生子时,天边红霞漫天,有喜鹊九九盘旋。”十里说:“据说是盘旋了整整九圈,才向着东方飞去了。”
“喜鹊?”宁衍反问道。
“正是。”十里说:“这类异象并不常见,别说是喜鹊,老百姓以讹传讹,已经快传得比这还离谱了。”
宁怀瑾身为皇亲,是深知这些歪路子的,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
“民间怎么说。”宁怀瑾问。
“民间褒贬不一,但还是夸的多些。”十里实事求是地说:“宁铮本来就有意无意地着人造势,在民间散播了许多小世子乃神仙下凡或真命贵人之类的言行。加上又有‘祥瑞’傍身,可信度极高。”
“毕竟是下了大力气的。”宁衍看起来倒并不在意,随意地说:“若是这都不能引导风向,那三哥岂不是白白盘算一遭了。”
宁怀瑾看他老神在在的,似乎一点都不为此着急,便猜想宁衍是不是早猜到了个宁铮有这么一招。
他心里这么想,自然也就这么问了,宁衍将汤婆子往怀里拢了拢,笑着说道:“古往今来,连起义的平民百姓都知道,想要谋朝篡位,总要找个光明正大的由头,何况三哥呢。”
“而且相比之下,若是想找皇帝的错处,本身就不容易不说,就算找得再有理有据,说出去总有一句不忠等着。”宁衍说:“但若是‘天命所言’便不同了——毕竟老天爷怎么会错呢。”
“只是可怜那孩子了。”宁怀瑾叹了口气,说:“一出生就要被当做筏子,供宁铮粉饰太平。从出生开始身上就强压着所谓‘天命’,却又不是宁铮的嫡长子,生母又是个继室,想也知道尴尬得很。”
“确实。”宁衍说。
宁铮比宁怀瑾还要大上十来岁,现在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膝下早就已经有一位嫡子了,算算年岁,跟宁衍也差不多。
沈听荷生的这个孩子,就算宁铮往他脑袋上栽再多的“天命所归”,头顶上到底还压了个大许多的亲哥哥。日后宁铮举兵北上,若真成了大业,待他百年后,这两兄弟俩还不知该如何自处。
但宁衍已经摸清了阮茵和宁铮先前的盘算,这孩子和蒋璇是一明一暗两条引线,一条比一条埋得长远。
先是阮茵要在宫内下药让他绝后,再是安庆府这边出了个“天降祥瑞”的幼子。那之后,只要阮茵将他绝后的事情捅到宗亲那边,就算宁衍再怎么不满宁铮,为了不使得这个“祥瑞”流落在外徒增事端,也不得不将这孩子带回宫内。
到那时,身在宫墙之中,在后宫浸润多年的阮茵,就有的是手段将这孩子名正言顺地变成储君。
而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个地步,那离阮茵母子两个大获全胜也不远了。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宁衍兵行险招地先一步诓骗宁铮起兵,那等到这时候,他绝后的事情想必已经被阮茵传得满宗亲皆知了。
宁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宁怀瑾,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好险。
果真是皇后手腕,宁衍想,真是将宗亲的心意摸得透透的,连带着帝王的不得已和短处也一并算计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