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些需要费心应对的应酬与恭维,他可以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与宁怀瑾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吃同一桌饭,这对宁衍来说,比什么酒宴贺礼都要要紧。
宁衍跟宁怀瑾就着满屋温和的烛火慢吞吞地吃完了这顿迟来的晚膳,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屋角的更漏刻度又缓缓向上浮了一刻,外头的天色也渐渐沉了。
宁衍最后从宁怀瑾碗里捡了只饺子尝了尝,觉得这南阳府的厨娘手艺果然还是不行,馅料里放了太多青菜沫子,吃起来肉香都淡了。
约莫是有那只荷包蛋开路在前的缘故,宁怀瑾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任宁衍在他眼皮子底下抢食吃。
这样微小的纵容再一次取悦了宁衍,他抿着唇笑了笑,终于心满意足地唤来十里,将炕桌撤了下去。
“若是要留在南阳过年,朝中那边也不能松懈了。”宁怀瑾漱完了口,端了盏清茶抿了一口,将先前被宁衍打岔过去的话题重新拾了起来:“先不说原本的除夕大宴,就说年节后的几件大祭,还有开春之类农桑里之类的的零碎事情也得交代。”
“知道。”宁衍乖乖地说:“我会尽快跟礼部商量出个章程。”
“要说别的,我也不太担心。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虽然历来年节下帝王不在京的情况甚少,但也不是没有,内阁和礼部总能拿出两全的法子。”宁怀瑾说:“我只是在想阮茵——除夕这样的大节,若再一味地关着她,不说宗亲那边过不过得去,对陛下名声也不好。”
“那就放出来吧。”宁衍说。
他也没在这件事上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他既然无论如何都没法在年节下回京,那也只能暂时对阮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说她在朝堂上不一定翻得起什么风浪,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宗亲一族里裙带关系错综复杂,总能刮得上朝堂。”宁怀瑾说:“陛下好不容易才将她关起来这么久,不能让她就这么容易地重新摸到边。”
“那皇叔想怎么办?”宁衍问。
宁怀瑾搁下茶盏,略想了想,没立时回答,而是问道:“陛下想管永安王借多少兵。”
“若是借得太多,面子上不太好看。可若是借得少了,我倒也怕他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兵。”宁衍伸手比了个数,说:“我准备像他借十万。”
“借二十万。”宁怀瑾说。
“这有点多了吧。”宁衍皱了皱眉,跟他打着商量:“各封地名义上的屯兵也就三四十万,永安王的封地还没三哥富裕,一张口借二十万,吃相有些难看。”
“我知道陛下不喜欢跟宗亲们打交道。”宁怀瑾说:“但既然阮茵能用宗亲钳制陛下,陛下又为何不能以牙还牙。”
宁衍沉默了一瞬——因为宁怀瑾说到了他的痛处,他确实不像阮茵那样,能跟宗亲们谈笑风生,哪怕是毫无情分,也能凑在一起亲亲密密地粉饰太平。
身在皇位之上,许多事情都能看得很分明。宗亲们说是皇亲,其实大部分心里都各自有着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也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偶尔有那么几次联合起来,也是为了“宁”这个姓氏的利益。
在此之下,若无外因冲击,这些人不过是表面和善的豺狼,哪有一个能真心实意为了“情分”放弃自己的利益。
宁衍长这么大,许多事情心里明白,却不屑与此,总觉得他们虚伪无比,倒比那些明着自私的还不如。
“怀瑾。”宁衍叹了口气,说:“宗亲们向来说我亲缘淡薄,心里空落落的,连至亲的血脉之人的容不下——但你可知我为何不愿与他们过多往来。”
“人活着,心里总有自己的盘算喜恶,我虽不能说完全明白陛下,但也略知一二。”宁怀瑾语气和软地说:“小衍并不是个亲缘淡薄的孩子,我一直都清楚。”
“也就只有你这么说。”宁衍说:“若是让旁人听到了,还觉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