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宁怀瑾知道宁衍绝不会个意气用事的孩子,他生平最明白什么是大局,也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思,断不会因一己私情左右天下安危——可情感上,宁怀瑾又不敢确定。
宁衍在他身上已经破过太多例了,以至于连宁怀瑾自己也吃不准,自己在宁衍心里到底有多大分量。若宁衍真的被这消息激得上头,以为他遭遇了不测,转而一封信送回京城,令影卫宰了阮茵出气可怎么是好。
宁怀瑾心里糊里糊涂的,一会儿是现下他们在山中还能撑几天,若撑不过了要怎么下山;一会儿又是宁衍那头,不晓得他现在是否急坏了,别惹出了身上的余毒,又要遭罪。
他不知怎的,脑子里无数个问题缠在一起,却哪一个都理不清头绪,就像是装了一脑袋浆糊,越搅越稠。
直到身边传来一声低唤,宁怀瑾才骤然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地醒过神来。
“王爷,王爷——”
宁怀瑾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差点靠在山壁上睡了过去,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正跪在他身侧,忧心地看着他。
“王爷,您没事吧?”十里问。
宁怀瑾伸手在山壁上抹了一把露水,在额头上拍了拍。
“没事。”他低声说:“怎么?”
“您该换药了。”十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小药瓶,拨开了药塞。
宁怀瑾愣了愣,侧头看了看自己肩上裹着的白布,疑惑道:“你怎么还有药,先前不是已经用过了吗?”
“王爷身边三名影卫,除属下之外,每名身上还有两瓶伤药。”十里耐心地说:“还够王爷三天。”
“本王还好。”宁怀瑾说:“先收着吧,伤得比本王重的还有好几个,去看看他们用不用。”
“不行。”十里断然拒绝:“陛下有旨意,要先护着王爷周全。既然陛下吩咐了影卫,就算是旁人都死在这了,影卫也得将王爷安安全全地带回去。”
宁怀瑾皱了皱眉,却也不想让这些难做,于是沉默了片刻,没说什么,准备事后将药拿走,再由他分给别人也就是了。
十里见他默认了,便磕了个头,膝行两步上来,将药瓶搁在宁怀瑾身边,伸手要去解他肩膀上裹着的白布,准备给他换药。
那布折腾了这些天,在山林灰土里滚了一圈,又被血污染了一大块,现在已经快瞧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十里为难地看了一会儿,也觉得这样不行,暂且没敢解开,转而伸手去撕自己的衣服外衫。
宁怀瑾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不必。”宁怀瑾说:“凑活用吧。”
“王爷?”十里在他一触及分的手心中感到了不同寻常的热量,他骤然拧紧了眉,问道:“您是不是在发热?”
宁怀瑾被他问得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没摸出个异常来,含糊了一句:“是吗。”
宁怀瑾说完,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晕,于是干脆撑着地坐直了,探身过去在崖壁一处递水的小洼里掬了捧水,洗了一把脸。
山露冰凉刺骨,宁怀瑾狠狠打了个寒战,彻底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