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宁越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眼的模样,他仍记得那天风暖水清,舒秋雨半侧着身,正站在桥上。她身边的侍女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便抿着唇吃吃地笑起来,然后抬起头,望向头上晴好的天。
那天的阳光极其亮眼,舒秋雨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伸出右手遮着阳光。
阳光从她指缝中洒落下来,有一缕正落在她耳边,将她那日带着的湖水蓝耳坠映得闪闪发光。
当时年幼的宁越尚不知什么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也不明白什么叫“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瞬间如同顽石开了灵窍,仿佛这眼前的天啊水啊,都开始变得有颜色,有温度起来。
水岸另一头的桃花开得正好,风过间花瓣落于水面。在宁越的视线里,有那么一朵恰恰好穿过舒秋雨的指尖,落在了水里,荡起两圈水纹。
若我是那朵花就好了,宁越突兀地想,哪怕不能真的落于她的指尖,只在世人眼里这么一过,也算是此生圆满。
宁越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但这念头出现得水到渠成又顺理成章,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一般。
若凭心而论,舒秋雨的长相并不算是顶顶精致美貌的,但她好看得温暖又柔和,在此情此景下犹如九天仙女落入凡尘,几乎是无一处不合宁越的眼缘。
就在这一瞬间,宁越心里忽然有了个“长相厮守”的概念。
他年幼,经事也少,虽然从小到大听了不少戏文话本,却大多只是懵懵懂懂,不解其意。但只在这一刻,宁越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世上总有才子佳人分明隔着家世门第,却也偏偏执拗地想要在一起。
彼时宁越还不知道,桥上那个漂亮少女就是舒家大姑娘舒秋雨,他呆呆愣愣地看了对方半天,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一只脚踏上了九曲桥。
倒是舒秋雨先发现了他,舒秋雨也没想到,内院中竟会闯进来一个外男,见状微微一愣,先是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想看看宁越身边有没有大人跟着。
只可惜她一无所获,什么人也没找见。
今日开宴,府中达官显贵何其之多,舒秋雨之前没怎么见过外人,自然也不认得宁越。不过好在宁越年纪小,就算无意中闯进内宅来也没什么,算不得失礼。
舒秋雨歪着脑袋想了想,带着侍女走到宁越身边,微微弯下身,轻声问道:“这位小客人,你是哪家的孩子?”
舒秋雨那日穿了一件清丽素雅的水粉色裙装,宁越眼神乱飘,愣是不敢往她脸上看,只能盯着她裙摆处一朵桃花死瞧,下意识把手里的马鞭往背后一藏,说话都变得有些磕绊。
“我……”宁越说:“本王是……是宁越。”
他自称不自称,规矩不规矩地将自报家门说了个四不像,好在舒秋雨冰雪聪明,略愣了愣便反映过来,将面前的孩童跟某个小郡王对上了号。
“原来是小王爷。”舒秋雨连忙直起身子退后了两步,冲他福了个礼:“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小王爷勿怪。”
“不不不——”宁越急了,连忙摆手道:“不怪,不怪。”
舒秋雨身后的小侍女被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逗乐了,扑哧一笑,不由得用帕子掩住了嘴。
舒秋雨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在不满她的失礼。
“小王爷勿怪,我这个侍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并非有意冒犯。”舒秋雨温声说:“小王爷可是走岔了路?我来唤个下人带您去前面饮宴的地方。”
宁越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只一味地狂点头答应。
舒秋雨也没在意,只当对方是个腼腆的性子,于是略略安慰了两句,便连忙打发了附近的小厮来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