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长兄和萧泠情投意合, 曾经暗暗欣羡——那时候长兄还活着,他以为自己会和阮月微相守一辈子,按理说他是不该羡慕别人的, 如今回想起来, 或许他早已知道自己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感情,根本不能与他们的相知相许相提并论。
不过如今他已不必羡慕任何人,他有了自己的随随。
……
即便萧泠不像是图谋不轨,但皇帝还是决定做足准备以策完全。
他将元旦大朝期间的京城守备交给了三子, 齐王奉命从西北调集两万神翼军入关,以便生变时可以立即策应京师。
朝廷防备萧将军,萧将军也不敢掉以轻心,随从入京有三百亲卫,另有一万精兵屯驻在潼关外,河朔三军暂听叶将军号令,若朝廷轻举妄动,兵戈相见难以避免——不过这一年江南盗铸案牵连出一批官员,京官外官都有,江南作为大雍主要税赋来源,又因蝗灾歉收,皇帝和朝臣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这时候向河朔挥戈,除非皇帝和大臣们都疯了。
随随十月初动身,十二月底抵达长安。
桓煊奉旨率仪卫迎河朔三镇节度使于长安郊外七里的长乐驿。
长乐驿位于长乐坡上,东临浐水,馆舍弘丽,朝中官员送往迎来、接风祖饯多在此驿,有藩将入京,朝廷照例要在长乐驿中设宴接风洗尘,在馆中下榻一夜,翌日再入宫谒见皇帝,萧泠也不例外。
长安城前两日还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到这一日忽然刮起大风下起大雪来。
官道两旁的大槐树在摧枯拉朽的狂风里东摇西摆,骸骨似的枯枝喀拉拉作响,树上和道旁的积雪和着污泥,被羊角风卷成黑色的漩涡。
萧泠到京是黄昏,桓煊预先收到前一驿递来的消息,提前骑着马出城,与他一起的还有皇帝身边的中官、礼部和兵部的官员,还有十二卫的武官。
暮色降临,惨白的日色褪作苍紫,带去了最后一丝暖意。
风雪越发大了,寒风直往人襟怀扑,把人的心窝都冷透了。
与他并辔而行的礼部侍郎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扶着帽子,被风雪吹得眼也睁不开,花白胡须精心编成的辫子都被吹散了,他看了一眼端坐马上的齐王,只见他狐裘在风中猎猎作响,可人依旧丰神如玉,不见一丝狼狈,只是脸色格外苍白,越发像是冰雪雕成,仿佛天生就该在风雪里。
老头苦中作乐地打趣道:“杀神就是杀神,大约煞气重,一进京连长安都变天了。”
桓煊没搭腔,只是微微颔了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