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桓煊却甘之如饴,至少他每天都能收到关六郎从昭应递来的消息,知道随随的情况逐渐好转,也知道她已经准备启程回河朔。
内侍用步辇将他抬回清涵院,桓煊躺回榻上,急促地呼吸,半晌才平复下来——每次去园子里一趟都会痛去半条命,可他依旧想多看看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待他缓过气,内侍替他除下被冷汗浸透的中衣。擦了身,换上干净衣裳,又伺候他饮了一碗药汤,他这才无力地阖上眼。
一觉醒来已是红霞漫天的时辰,温暖的夕阳将帐幔里映得一片橙红。
他听见外头内侍在向谁行礼,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知是中毒还是体虚的缘故,他的耳力也大不如前了。
知道他在山池院的只有几个人,他在离开太极宫前已将政务移交给长公主,她能者多劳,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能来看他的时候不多,昨日才刚来看过她,想来不会是她,那就只有桓明珪了。
这闲人本来打算启程去江南,得知他中毒推迟了行期,大约知道蹭吃蹭喝的机会所剩无几,几乎天天都往山池院跑。
桓煊面上虽嫌弃,心里却有些盼着他来,他独来独往一辈子,可真的死到临头,却不想走得太孤单。
来人走到了床前,泥金宝相花纱帐上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桓煊蹙了蹙眉,佯装不耐烦:“怎么又来了?你豫章王府是揭不开锅了?”
来人身形一顿,却不说话。
桓煊心下有些诧异,不等他说什么,那人又上前两步,轻声道:“是我。”
桓煊只觉心跳漏了一拍,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冷汗从他额上沁出来。
两人都一动不动,如两尊雕像隔着纱帐对望。
许久,桓煊道:“刚睡醒没看清,萧将军不是今日一早启程回魏博么?怎么来长安了?”
纱帐很薄,随随站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帐子里的桓煊,且她和桓明珪的身形相差不少,他不应该认错人。
随随已猜到他的目力出了问题,但她没揭穿他,只是道:“你打算瞒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