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为你悬挂月亮

云清辞没有去看过张太后,但有一天晚上,他看到李瀛从太慈宫回来,他一身黑衣,神色古井无波,一直到看见云清辞之后,表情才稍微生动了一些。

然后第二天,太慈宫就传来了太后暴毙的消息,李瀛对此十分泰然,只淡淡告诉他:“一切都会重归秩序。”

他追封了自己的生母,葬了张太后。

天子身世泄露,在靖国引起轩然大波,不知哪里传言,他自幼就受张太后虐待,百姓们对天子感同身受,张家彻底成了过街老鼠,再无翻身之地。

对此,云清辞试探过李瀛的态度,他反问:“你看我像打小受欺负的样子么?”

云清辞觉得他像,又觉得没那么像。

他是个很偏执敏感的人,可李瀛前世一直都很温和,哪怕偶尔冷淡起来,只要不涉及底线,也很容易哄好。

云清辞一直觉得,脾气好的人,是不可能受过委屈的,代入他自己来说,如果有人敢让他不好过,那他拼上性命也是要讨回来的。

他意识到李瀛并不想与他分享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便没有多问,反正日子很长,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都会说的。

云清辞并不想刻意去揭他的伤疤,他知道李瀛有自己的骄傲。这倒不是他纵容李瀛,只是两个人既然已经和解,他也不觉得李瀛欠他什么,那么在不影响两人未来的情况下,他会给予自己的伴侣最大的尊重。

他并不希望李瀛因为他,而变得卑微、变得迁就,变得不像自己。

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候,栖凤楼彻底起来了,李瀛的噩梦也开始频繁。

他总是会梦到前世的云清辞,想起冰天雪地里,对方穿着的不合脚的鞋子与薄薄的单衣从楼顶坠落。记忆中的美好与惨烈的结局无缝交接,突兀而残忍,哪怕经历了无数次也还是会浑身颤抖。

云清辞连续被吵醒了几次之后,便发现李瀛睡觉不敢挨着他了,他睡得迷迷瞪瞪,会主动朝李瀛靠近,或者干脆摸到他的手,与其十指相扣,以作安抚。

但有一日,他在身边摸了半天,褥子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李瀛却不在身边。

云清揉揉眼睛坐起来,开口喊:“阿瀛?”

无人回答,云清辞便下了床,这才发现房门半掩着,李瀛正站在院子里。

云清辞顺着他的视线去望,熟悉的栖凤楼飞勾着屋檐,俏丽而优美地露出一角。

李瀛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一动不动地望着。

前世的他午夜梦中醒来,也时常会这样看着栖凤楼,有时一看很久,活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云清辞扒着门看了他一会儿,安静地回到了室内,从床头摸出了自己的黑布袋,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了里面明亮的夜明珠。

栖凤楼共有六个飞勾的屋檐,从朝阳宫的角度只能看到特定的一个,其他宫里的视角云清辞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江山殿可以看到的屋檐和他在朝阳宫看到的不是同一个。

没过两日,李瀛又一次被噩梦唤醒,他没有惊动云清辞,兀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神色恍惚地看了会儿云君后。

屋内燃着云清辞亲手调制的安神香,是让人安心的味道,可李瀛总是有些恍惚,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他习惯性地掀开被子下床,去看栖凤楼飞勾的屋檐。

云清辞说要停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没关系,可当建成的时候李瀛才发现,那个屋檐实在是太熟悉,熟悉到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惧,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失去云清辞,无法改变结局的世界。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栖凤楼了。

但这样的话,他又不知如何去跟云清辞说。

他也清楚,建楼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哪怕他是天子,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使性子。

他推开了熟悉的宫门,忽闻外面有值夜的宫人小声议论:“看那儿挂的是什么?”

“月亮吗?好亮啊。”

“真的好亮,是夜明珠吗?”

李瀛走出去,众人纷纷噤声,不敢吵闹。

天子身着玄色软绫单衣,一路来到院子里,站在熟悉的地方仰起头去看。

整个人倏地一愣。

明明还是那个屋檐,那个只要看不到云清辞,就会让他感到恐惧的屋檐,却陡然变了模样。

一个圆形的琉璃灯挂在了那里,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那么高的屋檐上,灯芯显然不可能是蜡烛。

里头装着一枚夜明珠,在午夜里闪出夺目的光芒,像一个小小的月亮,随着风微微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