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钱家村,一个不算太小的村落。近百户的人口,全是姓钱的。这祖上落此地繁衍几百年,这钱家村就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这一个没外姓人的村子,在这一天突然来了一家子人。一家子妇人带着一个未成丁的少年。这哪会不打眼?

特别是这一家子人还坐着一辆骡子车来。

村里当村长的,那亦是钱氏一族的族长。在这样一个村子里,可谓是非常的封闭。这里不太讲究的律法,在这等乡下的村子里更讲究的是宗法。

这便是宋福生的祖母,钱氏的娘家,亦是钱氏打小长大的地方。

钱氏当年被卖走时,那已经是一个大姑娘。那时候,还是大金朝在时呢,赋税高,徭役重。一家子的男丁被征走。留下来钱氏的祖父、祖母、母亲,以及她的弟弟妹妹们。

在一家子人要吃饭,又缺了粮的情况下。为了活命,卖了钱氏本人,以及钱氏的妹妹们,那除了减少家中消耗粮食的人口外。亦是想着给钱氏姐妹留一条活路。好歹富贵人家,那总给一口吃的。

至于卖的那点身契银子?在那等灾荒的年月里,哪能卖舒适银钱?真是人命不值钱的。能有人买了丁口,那也是多买了男丁的。

所以,当时的钱氏并不怪家里人。钱氏是知道的,这是一家子人都在寻活路。

再回钱家村,钱氏发现这地方还是老旧的样子。跟她的记忆里差别貌似不是特别的大。那钱氏的祠堂还是青砖青瓦。一路行来,除了族长家中是青砖青瓦做的院子。其它的人家,那多是那土胚的墙,茅草的屋顶子。偶尔有几家,倒还算得冒尖儿,那才是土胚的墙,屋顶盖着青瓦。可能用上青瓦的人家,那时真真不多的。

“曾祖母,您小心些。”宋福生赶的骡车。这一路行来,这一门技能他用得熟,也让家中的长辈相信。

这会子,在村子的族长院门口,骡车停下来。宋福生下车后,一一搀扶了他媳妇、他娘、他祖母,最后下车的是他的曾祖母钱氏。

钱氏看着族长家的院子。

钱氏的眼中有回忆,道:“还是老样子,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要说一模一样,哪可能啊。要知道,这都四十多年过去了。

可能在钱氏的回忆里,她模糊掉的往昔回忆中,再润润颜色,就如现在这般样子吧。钱氏有些回忆,钱家族长的院门已打开。那院门处,有人上来搭话。

“几位找谁?”说话的是一个老妇人,瞧着与宋福生的祖母汪氏年岁差不多。当然,这是当时宋福生的想法。后来宋福生才知道,这说话的跟宋福生的娘一个辈份,年岁比宋福生的娘也就大上八岁。

这乡间的妇人要忙碌农活,那劳动活重,又是风吹日晒的,这自然显了老相。

“我是钱家村人,我爹是正字辈的,叫钱正山。我乳名叫钱大囡,我还有两个弟弟是石字辈,大弟叫钱石川,小弟叫钱石林。”钱氏对着那问话的族长家的大儿媳便是回话。

钱氏一开口用的是当地的土话,这不是京都的官话。

这话宋福生一路上跟曾祖母学了七七八八。这一家子人里,也就宋福生跟曾祖母学的最快。余下的汪氏、白氏、樊杏花几人,倒是学得慢些。如今就是在旁边当一个听众,还不怎么听得懂在场人谈话。

“这……”那族长大儿媳有点发愣。她听了话,愣一下后才道:“我真没听过这几个名儿,要不,你几位等等,我去问问我婆婆。”这族长家的大儿媳话落,就去院中喊人。

稍后,又出来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年岁更老。那老妇人的模样倒不漂亮,就是一双眼睛有点过于严厉的样了,总显得眼神刻薄了那么两分。人嘛,瞧说话倒是利落的。

这一位老妇人是钱家族长的发妻,这一位钱族的发妻倒是打量着钱氏,看了会子后,才说道:“正山叔祖家啊是有石川叔、石林叔两位。不过,你们来的不凑巧,石川叔、石林叔都过逝好些年了。”

“正山叔祖家的大姑母,你这离开钱家村时我还没嫁进来。这……这认亲的事儿,怕还得你上石川叔、石林叔这两支后辈的门上去。”这族长的发妻也说的明白。她对钱氏那是不熟的。

钱氏不尴尬,她也清楚。

她这年岁归乡,跟她同岁的人,那可能真的很少了。

倒是这边宋家的一家子问明了钱氏的几个后辈住处。这将将要离开时,那钱族长回来了。

钱族长是一个微胖的老人。瞧着身体不错的样子。这在乡下,这能养出一个微胖的身体,这说明了什么?自然是日子过的不错。

几翻一相谈。

钱族长倒是认出了钱氏,他道:“正山叔祖家的大姑母,您这回来了。这是族里的喜事啊。多少年了,正山叔祖过逝,石川叔、石林叔这过逝前,也是念叨过大姑母你啊。”

钱族长感慨。钱氏脸上也是露出伤感来。

这钱族长自然是寻问了一翻。钱氏也不隐瞒,这也隐瞒不住的。所以,钱氏就是说了归乡的原由。

一家子重新落户,也是落在钱家村。往后,怕要族里照顾一二。

钱族长一听这话时,那是脸色还是有些为难的。这钱氏一族在这地界,那是繁衍几百年,这山山脚脚的,那土地都是有主人的。

乡下一分地,那有差迟都能斗一个你死我活。何况,让一个外姓人落户钱家村?当然,宋福生好歹身体里还流着钱氏的血脉。这里面的难处,也不是不可以通融。

钱族长也想了想,才道:“这事情族里要通通气。”

“也不敢叫族里为难。咱们一家子妇人,老的老。唯一的男丁还小。一家子人就是想求一块坟地,一块宅地。按着咱们这里的规距,应该交的契钱,咱家都会交。衙门那边咱家也是办红契,一分银子不敢少。也要托族长抬抬手,给咱家一点子方便。”钱氏这般说话。

当然,应该给钱族长家留下来的好处,那是真给了。

就是一块布,够做一身衣裳的布。以及半斤的红糖。打这些,若搁广善伯府那等地方,就是送一个小管事,都不带眼睛夹一下。

可搁乡下,这就是厚礼,还是厚得不能再厚的礼。要知道,那布在农家人眼中,那可不便宜。多少人家,那是缝缝补补,长辈穿不得,实再不能缝补了,那就是改小,给大孩子穿过,再留给小孩子。

总之,不能浪费。

钱族长家得了好处。钱族长还是有些想法的。特别是听着钱氏这一位大姑母的话,貌似宋家跟县中一户段姓人家,还有一些个交情。

当然,那不是假话。

那一位段姓人家的一个姑奶奶在广善伯府当差。当年,那位段姑娘能进伯府,也跟钱氏有一点子的关系。双方现在能联系上,段家知道她家的姑奶奶在伯府里嫁给一个管事做媳妇子。这免不得跟钱氏又是多来往的打算。

宋家一家子人是出来了。

可宋家的姻亲还有汪氏、白氏在伯府中。这不是牵来扯去的。段家因为姑奶奶在伯府,在县城中也是有些方便可得的。

主要还是段家是商户,他家走商,那去府城时多与府城的伯府管事联络感情。这里面牵扯到的,还是扯一扯伯府的虎皮。

有广善伯府的虎皮在,那是可以护身的。

最后,离开钱族长家时,还是钱族的大儿子钱河礼和他媳妇一起给宋家人领的路。

在路上,钱河礼与宋福生问一些话。钱河礼媳妇就跟宋家妇人谈些话。钱河礼的媳妇就讲了钱氏目前的娘家情况。

打从钱氏的兄弟那一辈算起,她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便是钱石川、钱石林。可这两人在乡间,那寿数没钱氏这般长的。早过逝好些年了。

再往下就是钱氏的侄儿,这侄儿遇上大唐朝开国的那些战争。那些年,在前朝是大金朝时,可没少祸害百姓。总之,钱氏的侄儿们命不好,遇上了军役。打仗这靠命硬,钱氏的侄儿们命不硬,在战场上就丢掉了小命。

如今钱氏五服之内的,那是算得嫡亲的亲戚,就是两个侄孙了。一个是钱石川的孙子,钱河东。一个是钱石林的孙子,钱河忠。

这两个钱氏的侄孙,那跟钱族长的儿子钱河礼,那是一个辈份的。

钱氏一族搁这几百年。那也是出过读书种子的。

到如此的大唐朝开国,现在的开国帝王在位,那年号便是洪福。现在洪福十年,钱氏一族培养出了一位秀才。这也是钱氏一族的底气。

这十里八乡的,可就这么一位钱秀才。搁乡下里,钱家村那也是顶顶能傲视群雄了。

宋福生见到了他的舅舅。又或者说隔了好几辈儿远的舅舅们。

宋家一家子上门,不管是钱河东家,还是钱河忠家,这都是吃惊的。不过,在钱族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在场,钱河东家、钱河忠家,这两家子人表面上还是颇欢喜的样子。

至于是不是真欢喜?

这是日久见人心的事儿。有何话的,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总之,宋家的一家子人瞧着不太富裕的样子啊。

好在钱氏只是认下一门亲,然后,留了一份见礼面。两个侄孙家,都是一家半斤糖,半斤盐。这在农家,那是厚礼。

至少,瞧着钱河东家、钱河忠家,两家都是非常满意的。

两家人都是热情的留宋家一家子人暂住。可钱氏拒绝了。打算在村里借住。借住的屋子,是一户子绝户人家。那屋子破旧,是两间的土胚房。如今就堂屋,那还能住人。至于原来的那一间寝屋,那已经墙开缝,上头的茅草也缺了大半。

不过,宋家只是暂时住一段日子。

总归,还是打算盖自家的小院子。

这暂住的话,也便是在两个侄孙家中,那是要上一些茅草,然后,由得一家子人自己去铺上新屋顶。

这般忙碌下来,这一日天黑前,那两间的破旧屋子,都是可以住上人。

在乡下住,没什么讲究的。那睡的床榻,更不讲究了。就是用几根木头钉一个床架子。然后,用竹子编一个竹席架子。这竹席架子上面铺上晒干的稻草垫子。天冷,垫子多铺几层。天热,就是搁上竹凉席子。

至于说棉被?

富裕人家就有棉被。穷人家中,那就是稻草过寒冬。

如今是春末夏初,天不冷了。

宋家人就是凑合着,倒也过了一晚。

第二日,一家子的妇人、汪氏、白氏、樊杏花在整理新居。宋福生陪着曾祖母钱氏去跑了新宅、新坟的地契。那是跟着钱族长,去衙门里办事。

这里面的银钱,那肯定不能让钱族长吃亏。

也是这时候,钱氏跟钱族长打听族里的情况。

钱族长也说了,钱氏这边说落户村里,也愿意拿银子出来。必竟要买坟地,这关乎一个村子族里的风水。这不是一般的小事儿。

在钱族长提一提钱氏这一家子人有点儿小背景,又乐意给族中捐出一亩地的银钱,那是托族长买上记在族里的祭田里。

钱氏一族的族长就同意了,这钱氏这一个出嫁女那是带着曾孙回来投奔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