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柔润的嗓音细细地唱着南曲,琵琶乐曲荡然远去,夜里的风也恍然变慢了一些。
穆虔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没了他说笑吵闹,画舫里失了好些趣味。裴承赫用折扇戳了戳穆虔的胳膊,“出来玩儿,你就在这儿打瞌睡,多没趣。”
穆虔推走他的扇子,打了个哈欠道:“本就没趣,有嫂夫人在,你们又不喝酒行令。光听曲儿有什么意思。”
坐在远处的乔芝听到穆虔抱怨,转头看向他们。
裴承赫敲了敲穆虔跟前的桌案,笑骂他道:“说的什么话。那你说,要怎样才算有意思?”
听他这个意思,穆虔顿时坐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凫水有意思。”
孙博远笑了两声,立即跟话道:“现天儿已经完全黑了,凫水倒是一个好选择啊!”
起码不必担心冲撞女眷们。
裴承赫默默看向乔芝,叫她已经转回头一如方才地望着月色,鬼使神差答应了穆虔,“可,咱们去凫水。”
原以为裴承赫不会答应的穆虔和孙博远顿时大喜过望,当即就站起身来舒展手臂活动筋骨。
同在厅中的乔芝和丫鬟们有些诧异地看向这三位要去摸黑凫水的公子哥,不太能理解他们旺盛的活力。
裴承赫走到乔芝跟前,嘱咐道:“我同穆虔和博远去凫水,你就带着丫鬟们在厅里听曲儿,不要乱走动。”
他们凫水,极有可能脱衣赤膊,乔芝自然明白女子不该乱走乱看。她点点头回道:“世子,我晓得的,您可千万当心些,湖中可能会有水草,若遭缠住脚,十分危险。”
裴承赫挑眉笑道:“我可是人送外号‘江中蛟龙’,放心吧。”顿了顿,他脸色有些轻微不自然地说道,“你就坐在此处,离窗边近,今夜月色很美。”
尽管不知道裴承赫为何多说这样一句话,乔芝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同乔芝交代完后,裴承赫领着穆虔与孙博远走到船头甲板,三人惯例凫水前活动了一阵子的筋骨。
然后纷纷解了外衣,交到各自的小厮手中拿着。
穆虔早就等不及,穿着里衣走到栏杆边,正欲往水里跳,余光看见裴承赫手下动作不停。一回头,发现裴承赫将上身白色里衣都脱去了,打着赤膊露出一身勃发的腱子肉,不禁啧啧了半晌。
“裴老大,你怎的里衣都脱了?”
裴承赫也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到甲板边缘,入水前丢下一句解释,“想好生游一趟,穿着衣裳多有不便。”
“也对!那我也脱了。博远,你也别穿了。”穆虔又扯开里衣的衣带,学着裴承赫打了个赤膊,高呼一声后噗通一声跳进了水中。
孙博远紧随其后,入水追着二人游去。
入夜后水有些凉意入骨,奈何这三位公子哥一个赛一个的精力旺盛、血气方刚,入水后生龙活虎地埋头猛扎、仰身慢划,很是起劲。
裴孙穆三人原本还聚在一处,游着游着,不知怎的就见不着裴承赫了。
穆虔原以为裴承赫潜入了水中,可盯着湖面看了半晌也没见有人冒出头来。他看向孙博远问道:“你见着承赫兄了不曾?”
孙博远也纳闷着,摇摇头道:“不知怎的就没见着了,潜水里游远了吧。”
反正也不可能是出了事,两人放心地继续游水捉鱼了。
厅里没了男子,乔芝给丫鬟们都赐了座。
她微微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品茶吃点心、听曲赏月,心情甚佳时仿佛感觉空气都含着淡淡甜味。
啜上一小口花茶,乔芝的目光又落到湖面。湖面倒映着一轮弯月,随着水面荡漾搅起层层皱波。
忽然,自湖水中冲起一具强健的身躯打破了水中弯月。
念在非礼勿视,乔芝立即挪走了视线。
不过随即回忆起来那人是裴承赫后,她又默默将视线移了回去。
只见月色洒在他光赤又沾了水的胳膊与背上,给他渡上了一层光辉。
即便是在背部,也明显能见竖斜有力的沟壑。
乔芝想起裴承赫走之前让她就坐在此处赏月,心想道,他该不会是特意游到这一方来的吧?
是为了给她证明他不虚“江中蛟龙”的名头?还是想展示一番他的男子气概?
乔芝有些拿捏不准,甚至觉得二者皆有可能。
这样心性简单的世子爷,倒是有些平易近人的。乔芝得出结论后,就收回了目光,就算裴承赫凫水身姿矫健颇为赏心悦目,她也得守礼不能久看。
乔芝斜后方,连碧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她原本尚还清澈的目光渐渐染上了些许压抑怯懦的情愫。
孙穆二人在湖中肆意游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又看到裴承赫出现在四周,冲他们招了招手示意离水上船。
三人又聚在一起,慢慢划动至画舫船头,手撑着甲板翻身上岸。
“承赫兄,你方才去哪儿了,为何我们都没见着你。”孙博远一边穿上身的衣裳一边问道。
裴承赫轻咳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你们俩该好好练练了,游的太慢,我见你俩落的太远,独自游远了。”
穆虔挠了挠头道:“这就是强者吗?我原以为我游术又进益了,没想到还是差裴老大一大截。果真是堕怠一分都不行啊。”
裴承赫心虚不已,并没有接话。
小厮们取了新的衣裳,三人在穆虔的画舫房间内换好衣裳后,又回到了戏厅。
裴承赫暗存心思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听曲的心思都没了,频频抬眼去看乔芝。
而乔芝早就将裴承赫的心思揣测了出来,不经意回头看向他,见两人四目相对,抿唇轻笑点了点头作招呼,又云淡风轻地转了回去。
裴承赫心头一触,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戏台上的婉娘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长年累月同风月作伴的她自然看懂了裴世子的心意。
从前裴孙穆三人常去樊楼,又常点婉娘伺候,婉娘知道他们三人光临勾栏瓦舍只为纯粹取乐,并不为寻欢。
尤其这位裴世子,最见不得矫揉做作之人,所以视风月场的女子为狂蜂浪蝶,不喜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