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吐不快的裴锦玥浑身舒坦地走了,裴承赫独自僵直在原地思绪翻滚。
良久,他抬起手摘下了插在头冠旁的月季花。方才还令他浑身舒坦的花,现在忽然有些烫手。
乔芝在外听了那样难听的谣言,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对他……不可能是爱之深所以无谓……只能是没将他放在心上,所以他的好与坏对乔芝而言区别不大……
这种猜想对裴承赫打击太大,以至于之后的时间里,他都没去找魏家兄妹的麻烦。
得知了真相的裴锦玥就当做事情已经过去了,想着夫妻俩的事就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没再同乔芝多嘴。
夹在其中的乔芝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来时还神采飞扬的裴承赫,待归家时变得郁郁不乐,上马车前远远望了她一眼后,选择了在外骑马。
乔芝以为裴承赫不想在马车里憋闷,全然没往心里去。裴承赫不在,乔芝正好带着连香一起舒舒服服坐马车里,不然连香还要坐在车辕处晒着。
原本裴承赫只是想独自静一静也顺势探一探乔芝的反应,见她竟毫不在意自己不与她同坐马车,本来凉了半边的心现在彻底凉透了。
这下正好骑马也不会觉得热了。
回到扶风榭时,已是暮色西沉,裴承赫洗浴后就躺上床睡觉。
乔芝以为他是累着了,就没去扰他,安静在中室做完自己的事后,到了时间才洗浴躺上床。
裴承赫虽然始终闭着眼,但其实一直到乔芝睡着后他也尚且清醒着。
今日在大昭寺,他笃定地认为乔芝与修祁清清白白,将花投给他也是心中有他。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乔芝同他只不过有是一层婚约系着才会如此。
若她还未嫁,要是有心悦之人,也不会是他。心悦修祁才是更有可能。
裴承赫看向窗外,今晚的夜空没有繁星,正如他的心也空空荡荡一般。
第二日,是侯府上下一同给雷老夫人请安的日子。
侯府有五房,一同在寿安堂请安时,除却各房妾室没有资格请安外,老爷夫人们、其嫡庶子女加上孙辈妻室,拢共三十几人济济一堂,很有大家族的繁荣昌盛之感。
乔芝与裴承赫为孙辈之首,座次靠前,雷老夫人一抬眼就能瞧见她们。
此时她扫眼看着世子一处仅有两人,越看越觉得孤零零的。
就在雷老夫人有此想法时,底下二公子夫人何氏的一阵干呕引起了众人关注。
二公子娶妻已有两年之久了,何氏一直没有好消息,此时她甫一干呕,侯夫人立即反应过来,出声问道:“二儿媳这是?可是有喜事了?”
二公子裴承德起身对侯夫人及雷老夫人行一揖礼道:“禀祖母、母亲,因内人月份尚小,便没声张,我已请了大夫看过了,确是喜脉,落胎已近二十日了。”
这还是侯府孙辈头一次传出有喜,众人纷纷向大房道贺。
雷老夫人笑过后,又叹一口气,说道:“庶孙媳有喜脉还不能令我开怀,什么时候大孙媳能有喜,给世子生个嫡子,才是正正经经能令我高兴。你们二人如今成婚已近两月了,若将绵延子嗣放在心上,想必也该快了。”
原本乔芝正在为何氏高兴呢,乍然听老夫人提起她和裴承赫的子嗣事情,虽垂下眼笑着,心里却难免慌神。
裴承赫心道,八字还没一撇,何来一捺,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了。堪堪维持着面上神情不变,哄他祖母道:“儿孙福说来就来了。目前重中之重还是将二弟这一胎好生将养着,这可是如今咱们府第一个四代孙。”
众人纷纷附和着,二公子夫妇因为雷老夫人那一句话有些冷凝的心这才重新热起来。
待这一茬过了,五夫人冯氏忽然亲亲热热对雷老夫人道:“母亲,趁着有喜事,我可否与您求个恩典。”
雷老夫人在儿子一辈里,最疼爱的就是小儿子五老爷,最亲近的儿媳也是与她有远亲的五夫人冯氏。当初给冯氏的聘礼中,她还拿自己的嫁妆给添了不少,平时待五房也手松阔绰。
所以冯氏同她说话,她多有亲昵,“说与我来听听,什么要紧事值得你这般郑重。”
冯氏笑道:“我那族中有个侄女,是庶兄家中女儿,颇为乖巧懂事,自幼与我亲近。近日怪思念的,想接来陪陪我、解解闷。侄女名唤挽晴,不知您有没有印象。”
“晴丫头?”雷老夫人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她小时进京来倒是见过,如今多大了?”
“回母亲,如今已十六了。”冯氏答。
雷老夫人颔首道:“是个大姑娘了。既你思念,她人又乖巧,你就接来府里多住几日,也带过来陪陪我。”
事情顺利,冯氏笑得开怀,“谢母亲恩典。”
听闻冯氏要接族中十六岁的侄女来侯府小住,其余人各有各的心思。
谁不知大户人家里这样的事,最后那适龄女子多半就会留在府里“不走了”。尤其冯氏说的这个侄女还是庶兄房里生的女儿。
也不知道这个冯氏打的什么心思,总归不会是弄来给五老爷做妾的。
侯夫人首当其冲就觉得不对。
一是接亲戚来府中,最应当的是要同当家主母说。冯氏却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问老夫人请了意,就是想跳过她这一层。
二是冯氏侄女这个年龄,实在微妙。若说冯氏不是存了什么心思,恐怕没人会信。
不过老夫人似乎全然不在意这个侄女是真小住还是如何。
毕竟从前她接了落魄远亲家中女儿来府里,都能指给侯爷做了妾,现在再接冯家女儿来府里,指给世子做妾又不是稀奇事。
侯夫人盘点了一番,府里长成的公子唯有大房三位男丁,二房仅有一个十五岁的庶子。所以冯氏这个侄女若是留下,只能是给大房三个公子做妾。
若做妾,当然是给侯府世子做妾最合得来。
这么一想,侯夫人顿时闷了一肚子的气,现在世子院里还没有嫡子出生,若冯氏敢打这个主意,让冯家的人来搅合儿子与儿媳,她一定与冯氏撕破脸。
如此浅显的事,有心去想的人都能懂。
裴承赫不由看向乔芝,正巧撞上乔芝也在看他。
不过乔芝看向他似乎只是看他对此事的反应,并不见要被五夫人滋事的担忧。
这不禁让裴承赫心里更没底了。
而乔芝这头,知道五夫人来者不善,接侄女进府恐怕另有用意,但她丝毫不惧。
乔芝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淡定,也许是相信裴承赫不是见色起意之人,也许是看了扶风榭两位妾室的处境。总觉得五夫人要想给世子院插进个小妾没那么容易。
不过心态归心态,该有的警惕乔芝也不会少。
先不说她不想有妾室生事,更不会容许与她不合的五婶娘想要对世子院插手。
待那个冯家姑娘进了府后,乔芝必定时时警惕着。
冯家离东京城不远,自冯氏向雷老夫人禀后,就写了信派人回家去接人。两日后的傍晚,冯家姑娘就被一辆灰顶马车接到侯府东墙小门,由五房的婆子径直带到了五夫人院里。
冯氏热络地招待她,宛如是自己亲女儿一般。
“挽晴啊,一路舟车劳顿,先去你住的房里洗洗,换身衣服吧。”
冯挽晴交拢着手,姿势有些拘谨,但眼睛却亮亮的。她朝冯氏屈膝行了一礼道:“谢谢姑妈抬爱。”然后跟着丫鬟下去了。
冯挽晴来侯府是高兴的。
如果不是姑妈写信接她来,冯挽晴在冯家如何能像现在这般。
洗澡有人服侍,衣服鲜亮又漂亮,且现在她还能一个人独自住这么大一间屋子,再也不用同妹妹挤在一个屋里了。
所以她决定好好达成姑妈的信中写的——讨侯府老夫人的欢心、好生尽孝。
毕竟她也同老夫人沾着亲呢!
侯府中给雷老夫人请安的规矩是每三日一回,所以冯挽晴到的第二日一早,便同五房一起到了金玉苑给老夫人请安。
乍然面对满堂的富贵人物,冯挽晴还有些羞怯。她在冯氏的陪同下走到雷老夫人面前,跪下给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叩拜大礼,口中说着她练了一晚上的话,甜甜道:“老祖宗万福,挽晴给老祖宗请安,祝您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雷老夫人见她有些小家子气,还不大满意,不过念在亲系关系,还是对她和和气气的,“快起来吧,让你姑姑带你认认人。”
冯挽晴又给老夫人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同冯氏一一与侯府人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