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王澜珍身边的夫人,好歹是几次宴上离得近,都熟了脸的。王澜珍觉得,就算她们认为她这番话穷酸、上不来台面,也不至于露出这般瞧不起的表情。
她心中咯噔一下,忽觉不妙。
“随便打发些粮米?”一位夫人慢悠悠说道,“世子夫人又送银子、又送那么些粳米鸡鸭的,竟成了随便打发?难不成必须得给了一千两银子才算好?”
这话一说出来,当即就引起几声低笑。
笑起来的夫人都是些听说了此事的人,她们这是笑话王澜珍又吃又拿还搬弄是非的。
王澜珍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夫人竟都知道实情!
没想到一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继女,这次竟�将娘家这么上不来台面的事先她一步散播了出来。
那她刚才所说的,一字一句,岂不都成了笑话?
王澜珍恍惚感觉在场看戏的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似的,经不住赶紧站起身来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夫人们事不关己地嗤笑了几声,有一搭没一搭聊了此事几句。
“世子夫人摊上这么个继母,真是有够无奈的。”
“也真是敢开口,一千两就算对咱们这种人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好在世子夫人没给,若给了,往后只怕这个娘家继母会变本加厉。”
“可不是?那样的人家,也不知是怎么养出世子夫人这样秀外慧中的女�的。”
“咱们还是莫要说了,乔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
有了这句话,聊得兴起的夫人们也都反应过来。将王澜珍说的太难听了,受影响的也还是世子夫人。遂纷纷收了话头,继续看起杂耍了。
她们这厢动静不小,周围立着伺候客人的一个丫鬟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暗暗记在了心里。
等事情平息下来后,丫鬟默默离开此处。四处走着张望了一番,找到了正陪着裴家姑奶奶坐在一处的少夫人。
丫鬟先埋着头走到少夫人跟前伺候的大丫鬟身边,同她道:“彤兰姐姐,奴婢有要事禀告给少夫人,可否劳您通报一声?”
彤兰见这小丫鬟一副郑重的模样说有要事找少夫人,自�不会阻拦,点了头回她:“你在此处等着。”�后自己走上前弯腰附在乔芝耳边传达了意思。
这个当头,有不熟识的小丫鬟找她禀告事情,乔芝大致能估摸到是继母整了事,被丫鬟撞见了,特地来给她提个醒的。
乔芝对彤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夫人,对她笑道:“姑母,侄媳有些事去处理,暂且失陪片刻。”
这妇人是裴家出嫁的最年轻的姑奶奶,雷老夫人唯一的亲生女�裴扬姝。
“你去吧。”裴扬姝只看了乔芝一眼,又回眸望着台上的戏耍了。
乔芝起身后,又对裴扬姝微曲了曲膝,就跟着彤兰走到那小丫鬟身前,又带着小丫鬟去了僻静些的地方。
走到四周无人的僻静处后,彤兰先对小丫鬟嘱咐道:“有什么话,尽管大方说出来便是,少夫人不会怪罪你。说得好有赏。”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后一五一十将自己能听到的话都转述给了乔芝。
听完小丫鬟所言后,乔芝面上神色如初,看了彤兰一眼,自己先行转身走了。
彤兰明白意思,给小丫鬟打了赏又嘱咐不可再传后就放了人离开,自己追上乔芝身边。
“少夫人,亲家王夫人她真是有些过分了,好在您早有准备。”彤兰比乔芝还要生气,心想着若不是少夫人提前散步了真相,此事就要遭人说嘴呢。
乔芝好气又好笑,对王澜珍的想法与做法简直无法理解。
王澜珍这样当众在裴家搬弄是非,就算得逞了让人都觉得她乔芝不孝无情,王澜珍自己难道就能全�脱得开身?
万一乔芝当场与她对峙起来,将实情全盘托出,出丑的只会是她们乔家。反而白让这些勋贵人家的夫人看了热闹。
真是好在她知道继母不是善茬,提早做好了准备。
乔芝叹口气后,顺着小丫鬟说的王澜珍离去的方向走去,对彤兰说道:“咱们去寻一寻母亲在何处。”
她布了这样一张网,如今王澜珍落网了,就必须得趁早将这个祸患解决了。
另一头,落荒而逃的王澜珍无处可去,在沁园角落找了个四檐小亭子,坐在亭中独自闷着。
她带在身边的赵妈妈也不敢劝,只能站在亭子外守着了。
没过多久,一路问着丫鬟找过来的乔芝悠闲自在地步步走近,扬声道:“母亲怎么一个人在此处?为何不与夫人们一处看杂耍?”
王澜珍听到最不想听见的声音,恨恨地回头瞪着乔芝,“别装了,这么算计了我一场,你高兴了?”
“母亲说的什么话。”乔芝施施�走进亭中,牵着衣摆坐在王澜珍对面,“我只不过是将实情散了出去,何来算计?若不是母亲你居心不良颠倒黑白,又怎么会在夫人们面前丢这么大个脸?”
可坏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坏。王澜珍已经认定了要将这回事都算在乔芝头上。此时她心里对乔芝全是怪罪,越发后悔当初没拦下侯府这门亲事。
如今乔芝翅膀硬了,竟连面子情也不做了,呛声说话都这么直白了。
王澜珍回道:“你若是来落井下石的,大可不必这样急切。你就不怕我再传出去?”
乔芝不认同地轻摇了摇头,“母亲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
她才没有那份闲心,得了便宜还卖乖。来找王澜珍,无非是乘胜追击,警示一下她。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她如今要做好侯府的世子夫人,不能放任王澜珍这么一直伺机整事。
先考虑自己?
王澜珍愣了愣,不知道乔芝想说什么。难不成她还安排了别的事来害她?
看王澜珍警惕的表情,乔芝知道是她想岔了,无奈道:“母亲为何就一直放不下对我的仇视?你今日所作所为,就算是得逞了又能如何?我坏了名声,你除了心里高兴一下,能有什么益处?再说父亲他那样一个看中声誉的人,会允许母亲败坏出嫁女的名声?”
“就算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彼此也是一家人。我如今嫁得好、过得好,从前的事再追究也没意思。若母亲能与我和和气气的,什么事不好说?非要算计来算计去的?”
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手段。王澜珍这样做事欠考虑的人,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对乔芝来说是个虽不重要但扰人清静的麻烦。
要解决她,乔芝打的主意就是先让王澜珍跌一次跟头,再虚与委蛇,骗她就算为了从乔芝身上谋利也要对乔芝让步。
一旦说服王澜珍,此后乔芝便能掌握了主动权。如此一来,届时无论是报从前的仇怨、还是既往不咎给她些恩惠,都看王澜珍的表现,再全凭乔芝的心情,反正她今日可什么都没保证。
王澜珍听了乔芝的话,将信将疑地想了想。
她最担心的就是乔芝得了势会因为从前她苛待乔芝,拿捏她与她的一双�女,但是又抹不开面子对乔芝卑躬屈膝地讨好。也因为既想从乔芝身上谋利,又想摆长辈的谱,所以一直有些矛盾。
这次要钱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