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餐店老板向燕时洵求助之后,老板很快就抖着手将早餐店的门一锁,也来不及收拾,迫不及待就带着燕时洵往他家去了。
因为老板当年是和妻子从村里逃出来的,又亲眼看到了村子里对妻子一家女性的残忍,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敢回去过,至于户口更是没能落实,所以只能在老城区的深处租个房子住。
燕时洵和邺澧跟着老板走进光线昏暗的小巷,偶尔需要侧身避让从身边骑过的自行车,也会因为身高太高而需要低下头,避过从上面密实凌乱的电线里偶尔掉下来的几根。
邺澧从来没有进入过这种环境,加上他身材高大修长,所以从狭窄的小路里走过时,有种长手长脚都蜷着的委屈感,看得旁边的燕时洵一阵好笑。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燕时洵眼疾手快的将邺澧拉了过来,一直背靠着墙壁,避让过从旁边开着改装小摩托飞驰而过的黄毛混混,避免了被车剐蹭到。
那小混混横了邺澧一眼,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嘟囔着什么。
早就习惯走街串巷帮人驱邪捉鬼的燕时洵,见多了三教九流善恶好坏,对那小混混也没有在意。
邺澧只掀了掀眼睫,冷漠的扫了一眼小混混离去的方向,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燕时洵拽着自己的手掌上。
“因为你,我经历了很多个第一次。”邺澧自然而然的抬手拂过落在燕时洵肩膀上的墙灰,眼眸里泛着笑意:“看你似乎对这种环境很习惯?燕时洵,你以前会经常来这里吗,我听早餐店的那人说,你之前就帮过他家驱邪?”
“如你所见。”
燕时洵耸了下肩,将邺澧搭在他肩上的手抖掉,不喜欢有人和他靠得太近:“之前在野狼峰你不就看到了,还是说你以为那真的是电动手办?无神论者?”
“比起为了有钱人的富贵而帮他们算命改命,看风水看祖坟,我更倾向于帮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驱邪捉鬼。”
燕时洵的声音淡淡的,对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习以为常:“很多无神论者遇到超出自己认知范畴的事情时,都求助无门,不知道该如何摆脱那些东西。而如果他们遇到的是冤魂恶鬼,时间长了更会害了他们性命。所以对他们而言,事情更为紧迫。”
“那些喜欢找人看风水改命的,多是有门路能找到真正有实力的人,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却并非如此。与其让他们急病乱投医去找街边那些损阴德的骗子,耽误了时间没能及时得到帮助,还不如我在这些地方走一走,如果他们真的需要我,那么天地冥冥之中的引导,自然会让我遇见。”
燕时洵微微偏过头去,笑得漫不经心:“怎么,和你想象中的我相似吗?”
“我看你一直都在观察我,想看到什么?”
“无论是怎样的想象,都比不上亲眼见到你时来得惊艳绝叹。”邺澧沉下眉眼,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柔和:“这个问题,恐怕我说出实情你也会当做我在说谎。”
“——我只是想看到你。”
燕时洵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一大早就找来我家的理由?说吧,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邺澧却借了燕时洵刚刚的回答,道:“因为我需要你,所以冥冥之中的引导才让我能找到你。”
“我知道了。”燕时洵丝毫不为所动,点了点头:“你向张无病问的地址是吗?那个小傻子,估计也就是你随口一骗就能骗出来了。”
“知道我住址的,也就只有那小傻子了。”
邺澧没有否认:“张无病是个很不错的人。”
燕时洵冷笑。
恰在此时,前面带路的老板也在一处年代久远的小楼门口停了下来,焦急道:“燕先生,就是这里了,我家在四楼。我家花儿就在家里,我反锁了门怕她跑,您赶快上去帮她看看吧。”
燕时洵应了下来,抬起长腿迈过路中间的杂物,走向小楼。
“啊——!嘴,我的嘴,啊!!!”
一声惨叫从后面不远处传来。
燕时洵瞥了一眼,就看到是之前那个黄毛混混的改装摩托撞在了垃圾桶上,别的地方没受伤,却偏偏磕了满嘴的血,正疼得扭曲了一张脸,双手捧在嘴下面,好几个白点被吐了出来。
再结合这漏了风一样口齿不清的惨叫声,看来牙是磕掉了好几颗,怎么也要去补牙了。
燕时洵有些疑虑的向后看向邺澧,邺澧却无事发生的回望向他,没有情绪波动的神情看起来对此并不知情。
那小混混骂了不干净的,马上就被磕了嘴……巧合吗?
燕时洵纳闷的转回视线,没有向邺澧问出口,而是跟着老板上了楼。
楼道里堆积着杂物,窗户的玻璃上糊着的报纸半脱落下来,光线昏暗下看不清楚,仿若一个个无声矗立在黑暗里的鬼魂,幽幽的看向来者。
“我知道杨朵怨我,她也应该怨我,后来我一直没敢再回村子里去,没能把她带出来。可是她姐姐,花儿对这事完全不知情,她是无辜的,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这一段时间花儿几乎一天都没睡过,总是刚睡下就被吓醒,精神头差极了。杨朵占了花儿的身体,也不吃饭,总是趁我不在家吃蜡烛吃土,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可能是走习惯了的缘故,老板并没有注意到楼道里的黑暗,而是一直絮絮叨叨的担忧着念着家里的妻子。
等到了门口时,燕时洵看清了这个家的面貌。
铁门外面贴着的红色春联已经褪了色,变成近乎于白色的颜色,映衬着黑色的墨字,看不出春节应有的喜庆,反倒像是丧事时才会挂的挽联。而周围的墙面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脏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上面一条条黑色斑驳的纹路和水渍,像是死尸冻得青黑的冰冷皮肤,青筋在其上蜿蜒。
“燕先生,一会儿别吓到您。”
老板犹豫了一下,才推开了门:“因为担心杨朵再继续吃蜡烛吃土,也怕她跑出去,我没办法,只能用被子把.她.绑.在了.床.上。”
铁门之后,乱糟糟的小屋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可以看出小屋原本还收拾得整齐的痕迹,但现在,花盆从阳台上栽倒摔碎在地面上,土撒了满地,又像是被人拿着土到处扔一样,家具和地面上哪里都是,显得脏兮兮的。
窗帘紧闭着,将清晨的阳光全都拒绝在外,屋子里光线昏暗如同夜晚。而原本应该放在沙发上的针织物,也本扯了下来,满地乱扔。至于一些小摆件,更是被从柜子上扫了下来,滚落满地。家具和柜子都倒在了满地狼藉上,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好一场恶战挣扎。
老板被这场景惊呆了一瞬,然后脸色巨变直接就往卧室冲:“花儿,花儿!”
然而卧室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原本在老板离开之前还被绑.在.床.上的妻子,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凌乱的床铺和被挣脱的被子,在证明着这里确实曾有人躺过。
“燕先生,您看这可怎么办。”老板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在翻遍了家里到处喊着妻子的名字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影后,老板只能向燕时洵求助:“这下可糟了,花儿她应该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自己跑了出去,这可怎么是好?要是没能及时找到花儿,她说不定又把那些不能吃的东西往肚子里塞。万一她跑上街被车碰了就更是糟了。”
然而燕时洵却没有半分慌张,从始至终,他只在刚踏入家门的时候显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来,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在老板到处翻找的时候,一直冷静的查看着屋内打斗的痕迹。
他蹲下来,伸手将压在地面上的柜子轻松扶起拎到一边,露出了被柜子盖住的地方。在那里,除了从花盆里撒出来的土,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一些浅灰色的灰烬,像是黄纸燃烧后的余烬。
燕时洵用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慢慢在指腹间捻开,确定了这就是燃烧后的符咒留下的烟灰。
但按照老板所说,他的妻子杨花被早就在几十年前死亡的妹妹杨朵上了身,也就不会主动靠近符咒,这摊烟灰能出现在客厅正中央,应该是其他人带来的。
而且,从家里的打斗情况来看和地面上被踩上脚印的花土来看,应该是两个人在家里发生了一场恶战,互相都以要了对方性命为目的,没有丝毫留手。
其中一个是一个身材高一些的男性,从行动轨迹上来看应该年纪不大,还带着些毛躁。
随身带着符咒,那应该是圈内的人,只是驱鬼经验不足,好几次都没有站稳以致于摔在沙发和茶几上,砸烂了家具,自己也受了伤,茶几破碎的玻璃上还沾着没干的血液。在受伤后,这人又在家里缠斗了好一会,才会把血液滴得到处都是。
而另外一个,应该就是占据了老板妻子身体的杨朵。
从老板的叙述和以往的所见中,燕时洵判断杨花是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幸福,从家里布置的摆件和手工织物也能看出,家里女主人对家庭的看重和爱护。如果是杨花自己精神出问题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毫不顾忌家里的打斗,将原本温馨的小家毁得一片狼藉。
燕时洵边沿着滴落在家里的血滴思考,边通过每一处家具倒塌的角度和地上的狼藉,在脑海中重新构筑起当时两人交手时的画面,逐帧分析着,试图推导出除杨朵之外那个人的身份。
血液的痕迹最后消失在窗边。
燕时洵抬起头,在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里,微微眯了眯眼眸:“老板,你早上走的时候开窗户了吗?”
已是初秋,虽然不算太凉,但夜里的风已经明显带上了冷意。老板出早点摊又很早,那个时候离开家,在家里有一个身体虚弱的病号的情况下,不会将窗户大敞开着离开。
果然,本来还在焦急不知去向的妻子的老板,听了燕时洵的话疑惑的走过来时,在看到打开的窗户时有些茫然:“我没有啊……”
马上,老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难,难道花儿是从窗户跳下去的吗!”
“不用担心,现在控制你妻子身体的是你妻子的妹妹,能死了几十年还有力量上身,还是从南边的村子一直找到滨海市来,说明你妻子妹妹的力量不弱。有她在,你妻子不会跳个楼就出事,虽然小伤口是免不了的,但其他的你不必担心。”
燕时洵顺着窗户向下看去,楼下的垃圾堆上明显被重物砸过,才会留下一个凹坑。
老板的妻子杨花,燕时洵见过,是一个身材苗条的人,再加上老板说杨花最近瘦得几乎脱了相,以杨花的体重无法砸出这么大一个坑,看来是另一个人留下来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