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喜嫁丧哭(10)

那人没有五官的脸上,像是面皮下面蒙着骨头一样,本该是嘴的部分咧开了一大片直到耳根,面皮便向下凹进去了一片。

“张无病,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大家都在那边,你不去吗?”

“走吧。”

“咱们老杨家都在那呢。”

张无病脸憋得青白交错,终于鼓起勇气大吼了一声:“不去!滚!我爸爸燕时洵的大名听没听过!他一会就来抓你!”

不知道是张无病突然起来的气势震住了对方,还是提起燕时洵的名字起了作用,那人原本伸出来抓向张无病的手竟然停顿在了半空。

张无病也趁机咬着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终于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而随着房门的一声巨响,张无病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大喘着粗气从床上翻身而起,仓皇的向房门看去,只看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房间也是那个房间,而房门也是紧闭的,并没有梦中的无脸人。

张无病的心脏砰砰跳得直颤,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下来。

“呼……只是个梦而已啊。”张无病确定了自己是安全的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倒回到床上。

然而,随着他动作的变化,他的视角也随之改变。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窗户旁边,似乎是在看着自己。

窗外的月亮圆如玉珠,然后竟在张无病的注视下渐渐变成了血红色,血红的月光将房间内,也映衬得像是血海尸山一样。

张无病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咽了口唾沫才勉强提起勇气,向窗户旁边的阴影里看去。

却见在窗帘旁边,最易被人忽略的角落里,竟然站着一个浑身血衣的女人。

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膀和胸前,面色青白死气,眼神却是空洞一片,只死死的盯着张无病。细看之下,却能看到那女人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两个黑洞,黑黝黝的注视着张无病。

不仅如此,那女人的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布满伤口,像是被针硬生生刺穿过,上面还有粗麻线的痕迹,好像是被人用针线缝了嘴。

而女人的耳朵也已经被割掉,原本应该是耳朵的位置,正不断向下流淌着鲜血,打湿了头发和一身红衣,然后顺着裙摆,向下“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面上,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如此显眼。

被缝了嘴的女人说不出话,只是一直安静的站在黑暗中,注视着正对着她的床上的人。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张无病被他自己在无意间忽然发现的场景吓得懵了一瞬间,然后才颤巍巍的顺着声音,将视线下移,看向女人的脚下。

那血水,竟然已经淹没了女人青白僵硬的脚腕,血花翻滚,打湿女人血红的长裙。就好像女人身上的红,不是染料,而是鲜血。

张无病终于没忍住,迅速从刚刚才躺下来的姿势里起身,将自己卷成一小坨手脚并用的爬到床头最边缘的角落里,想要尽可能的离那无视注视他的女人远一点。

而在张无病想要翻身下床推门逃跑的时候,他刚一低头,整个人却都僵住了。

——在床下,竟然已经是一层血海翻涌,不断冲刷着床腿。

张无病本来伸出去的脚赶快从床沿外面缩了回来,只有床上才是暂时安全的地方。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想要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事情并不会如他所愿的发展。

不管张无病如何在心里疯狂默念“假的假的这都是假的”,还是在心里疯狂刷屏啊啊啊呼喊着燕时洵的名字叫救命,在他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此时,原本站在阴影里的那女人,竟然缓缓抬起了手,用已经腐烂到皮肉翻卷、隐约露出其中白骨的手指,指向了张无病。

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然而她的嘴被缝上,眼睛被挖去,耳朵被割掉,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行血泪,从空洞没有了眼珠的眼眶中,缓缓顺着青白冰冷的脸淌了下来。

“哗啦……”

女人向前迟缓的走了起来,从阴影中走到了满是血月红光的照耀之下,映衬得她看起来更加可怖骇人。

眼看着女人一步,一步,越走越近,张无病的恐惧终于破土而出,压垮了他最后紧绷着的神经。

“燕哥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血海在房间里翻滚拍击,像是形成了一个螺旋一样迅速上扬上升,很快就没过了床榻的高度,并且迅速翻涌得更高,直接将惊恐大叫着的张无病淹没其中。

张无病只觉得自己原本大张着的嘴巴里面最先呛了一口血液,腥臭味直冲天灵感,恶心得他简直想吐。然而很快血液就顺着他的鼻腔倒灌,顺着他的食道喉管涌向他的肺部和胃里。

就像是呛水一样,张无病痛苦的拼命挣扎,然而整个人却都被黏腻浓稠的腥臭血液淹没,动弹不得。

终于,他失去了意识,身躯无力的向后倒去,瞳孔涣散着,无意识的向上瞥过了最后一眼。

他看到,那女人竟然始终在注视着自己,她细长的眉微蹙,不断有血泪在从眼眶中流出来,看上去竟然是在难过。

你难过什么啊,我才是真的难受……

张无病迷迷糊糊的想着,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红色的世界乍然破碎,张无病倒抽着一长口气息,从床上翻身猛地坐起。

他先是像神经质一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咂了咂嘴巴,确定自己的口鼻中没有那种腥臭的味道,然后才赶紧向窗户边的阴影里看去,目光惊慌的环视着自己的房间。

什么女人啊,血海啊,统统都没有。

张无病有些愣神,原本在自己身上摸索检查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好半天,他才终于意识到——

“我是做了个梦吗……不过,这也太逼真了吧。”

张无病长出了一口气,疲惫万分的弓下腰,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唉声叹气了好半会儿,才从刚刚在梦里被血液淹没到窒息一样的痛苦中,缓过了神来。

他整个人像根面条一样,软软的倒在床铺里,有气无力的从这个角度看去,视线刚好落在窗户外面。

看着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窗帘,他印象中应该是集市上会卖的那种,印满了大花的“花开富贵”的样式。但怎么现在看,倒像是上面印了个骷髅头?

这么新潮的吗?不会吧。

窗帘上的骷髅头图案晃了晃。

张无病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他极其缓慢的、像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一般,缓缓将脑袋转向能在窗帘上投射出阴影的方向。

然后他就看到,窗户外面,竟然有一颗惨白的头骨在窗台上,一直静静的望着他。

“卧槽!”张无病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然后从猛地坠入了一片黑暗。

睁开眼,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还带着一股烧柴火烟气味道的被子,柔软又令人安心。

张无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而当他向窗户看去时,无论是骷髅,女人还是血液,都不见一丝一毫的踪影。

强烈的困倦袭来,张无病在惶惶然片刻之后,也抵挡不住浓烈的睡意,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别提我睡得有多累了。”张无病叹了口气,脸色恹恹的,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重得像只大熊猫。

“先是被人吓这么好几下,又是有人喊我名字,又是浑身是血的女人,又是骷髅的。好不容易重新睡过去了,还梦到我在一条村路上跑,不断的跑,那条路也没有尽头。不仅是我一个,我身后还有一堆人也在追着我跑,就是他们穿得不太像现在的风格,那种很朴素的以前的样式。他们还说让我快跑,不然抢不到坟。我???”

张无病抱着燕时洵的大腿,哭得嘤嘤嘤的,别提多可怜了。

“我在现实中都没跑过马拉松,反倒是在梦里跑了这么长一大段路,累死我了。这一觉睡得,我还不如不睡呢。”

燕时洵听完张无病讲述的他一夜做的梦,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挂在他腿上一副小可怜样的张无病,道:“你在梦里还挺忙?张大导演这是节目办起来了,压力大了?”

“咦?是因为这个吗?”张无病挠了挠头,有些纳闷:“但总觉得不像啊,压力大做梦不应该是梦见掉头发成了秃子吗,怎么会跑马拉松?”

燕时洵嗤笑了一声,懒洋洋的抬腿踢了下张无病,示意他放开自己:“既然困那就赶紧去补一觉,趁现在还有时间,没人找你,还能睡个几十分钟。”

张无病不疑有他,对燕时洵说的话全然信任,站起来就准备重新跑到楼上睡个小回笼觉,等嘉宾们吃完饭他再下来。

但刚要走,却又被燕时洵拽住:“等等。”

在张无病茫然的目光下,燕时洵抬手,用修长的手指在张无病的后背上画着什么,最后潇洒的一甩手收了尾。

张无病有些怕痒的动了动,才从刚刚的笔画触感里,反应过来燕时洵这是刚在自己后背上画了个符。

“燕哥?”张无病茫然看向燕时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面向鬼。”

燕时洵懒散的拍了拍张无病的肩膀,道:“你不是说自己被‘人’追吗?再有‘人’追你,这一面正好冲着对方。”

张无病似懂非懂的胡乱点了点头,就被燕时洵放走了。

而燕时洵静静注视着张无病上楼的背影,眉眼猛然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