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摧毁陈警官的,只有年轻时的他自己。
那时发生的事情,日日夜夜的折磨着陈警官,不肯放过他,让他只要想起,就悔恨万分。
陈警官道:“虽然我们很愤怒,并且想要帮帮这个被侄女的拐卖折磨得快要不成人形的男人,但现实总是残酷。即便男人搜集到了大量的资料,只要人有眼睛就会看出真相,但奈何有太多流程束缚着我们,我们无法擅动,最多只能给向南地区发送传真,请他们确认事件,并给出合理的答复。”
“但这样一来,时间就会大大的拖长,甚至可能需要数年的时间。男人等不及的,不光是他,我们所有人都很清楚,当一个女孩被拐卖到深山里,在她身上会发生怎样的惨剧。时间拖得越长,对女孩的处境就越是不利。而那个时候,距离女孩被拐卖已经过去了两年半。”
“男人失去了耐心和冷静,他决定铤而走险,不再依赖我们的帮助,而是自己出发去往了旺子村,想要偷偷将侄女带走。但因为男人的独自行动,我们也终于有了前往旺子村的合理理由,可以办理完所有流程出发。”
“——因为男人的路径有迹可循,所以我们以跨省寻找案件协助者的名义,去往了向南地区。”
“我很高兴,以为这次终于可以从旺子村救出那女孩,将她和她的叔叔一起带回家。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会是一场艰难的争论,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很兴奋,没有丝毫畏惧。”
“然而……”
陈警官的声音发着抖,他的嘴唇抖动了许久,却都没能将喉咙里的音节吐出来。
“我们,谁都没能带回来。”
陈警官哽咽着,一行眼泪从眼角流出,淌过皱纹沟壑的脸庞,最后滴落在衣领上。
他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照片,那照片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发毛,黑白老照片也发黄陈旧,甚至当年那个眼里含泪拜托他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但唯一不变的,是照片上女孩灿烂的笑容。
陈警官低着头,用爬满了皱纹和伤疤的粗糙手掌,一遍遍的摩挲过照片上女孩的轮廓。
几十年来,他一直将这唯一的一张照片随身携带,向每一个拜访的人询问,他们是否见过这个女孩,是否知道有关她的事情,能否提供有关她的线索。
陈警官想要知道,在他离开旺子村之后,这女孩的现况如何。他依旧保留着一线希望,认为女孩有可能还活着,还在旺子村或者某个角落,等着谁来带她回家。
不,就算只有尸体,甚至是一捧骨灰,他也要带她回家。
——这是当年,那男子拜托他时,他郑重做下的承诺。
也正是因为此,陈警官从没有放弃过对女孩的寻找,几十年来一直奔波在向南地区,想要寻求当地各种力量的帮助。
然而,向南地区宗族制度盛行,旺子村所属的杨氏宗族又是那整个县城最大的宗族,很多杨氏宗族的子弟都遍布县城及下属乡镇的各个岗位上,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撼动杨氏宗族,让他们因为一个外地的女孩而对付自家人,谈何容易。
陈警官遭遇了和当年那位寻找侄女的叔叔相似的事情,当他在向南地区为了那女孩的事情四处奔走的时候,被听说了此事的杨氏宗族屡次威胁,并将他打至重伤很多次。
他身上的伤疤和病痛逐年积累,但是他每每却只是咬牙坚持,从来都无视杨氏宗族的威胁。
可是,在一个自上而下都是同一个宗族的地方,想要做些什么,谈何容易。
陈警官屡屡受阻,在向南地区寸步难行,即便拜托了不少身在其他地方的老同学和老同事,却也无法得到有关旺子村的具体情况。
到最后,甚至不少当地的机构都表示,即便他们因为同情陈警官的遭遇想要做些什么,但是他们无法查证到当年旺子村的案件,也无法获知旺子村的情况并告知陈警官。
旺子村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外界无法得知有关它的任何消息。
不过,那里绝不是桃花源。
那是地狱。
……
燕时洵默然站立在已经漆黑的夜幕之下,一轮满月,渐渐从月亮山后升起,月光昏黄,映衬着红色的树叶,透过的光线如血液鲜红。
夜露落在他宽阔结实的肩膀上,带来寒意。
厨房里,嘉宾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欢声笑语都虚幻得不真实,让人分不清在血月之下,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燕时洵在挂断了与那位名为陈锐的老警察的通话后,就一直站在黑暗之中,像是化作了一尊没有任何感情和温度的雕像。
许久,当鸡汤的香气都开始从厨房里飘出来,溢满了整个院子后,燕时洵才终于重新动了起来。
他将电话拨给了官方负责人,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于陈警官的情况,言简意赅的向对方说明,并告诉官方负责人派人将陈警官带来家子坟村。
有一些拖延了几十年的事情和因果,是时候有一个最后的了结了。
但燕时洵却没想到,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官方负责人惊愕道:“又是杨氏宗族?”
又?
燕时洵立刻捕捉到了官方负责人话语里的字眼,追问道:“你已经接触过杨氏宗族了?在你那边,他们做了什么?”
官方负责人没有隐瞒,将以那具在月亮山山口的树林里自杀的尸体为导火线,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燕时洵。
“向南地区不仅到现在为止仍流行宗族制度,并且极为抱团,在家子坟村当地的杨氏宗族,更是管控了整个区域,很是排外,不想让任何外省力量插手本地事务,但同时也包庇杨氏的人,不会对杨氏的人做出任何惩罚。所以为了调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向上级申请了升级处理,直接跨级调动队伍奔赴家子坟村,处理那边的事务。”
官方负责人没想到在几十年前,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桩事,还造成了这样的悲剧。在听完燕时洵说完,他的语气就立刻严肃了下来。
“请放心,燕先生,那位陈锐先生,我会立刻派人去接他前来。而我们正和海云观的宋一道长一起,燕先生说的事情,我们都高度重视。”
官方负责人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向着电话另一边的燕时洵郑重道:“燕先生说的没错,有些事情已经拖得太久了,不论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它都该有一个结果了。”
“如果某些尸位素餐的人不做。”
燕时洵的声音平静低沉,唇瓣间吐露出的话语坚定,斩钉截铁道:“那就我来。”
……
“咦?燕哥呢?怎么又不见了?”
满溢着香气的厨房内,安南原奇怪道:“今天一整晚,燕哥都好像神神秘秘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旁边的综艺咖本来正和他分屏前的观众们互动着,向他们介绍着今天晚上的晚饭内容。
在听到安南原的话之后,综艺咖的手机界面上就立刻刷过几条弹幕,几个观众哀嚎。
[原来你们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能知道,特意跑来其他嘉宾的分屏想要问问呢。唉,燕哥刚才突然就关掉了分屏直播,没有半点预兆。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呜呜呜你们去找找燕哥吧,我订阅你们的分屏直播作为交换好不好?但没有燕哥的直播看,我实在是急得抓心挠肝的啊。]
[说起来,燕哥好像是在和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说话之后,就立刻关掉了分屏直播。有人听清那时候燕哥说了什么吗?我没听到诶,好好奇。]
[我听到了一点,但是不太确定是不是我耳朵坏了。我好像听到那个工作人员说,有个观众给节目组发了消息,好像说是有个人失踪了什么的,想要请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帮忙,那人好像也想要去节目组现在在的地方。然后工作人员就说和节目组无关,爱莫能助,想要转交给官方。但燕哥说这件事他来处理,然后就关了直播。]
[???啥?什么失踪?这和节目有什么关系啊,完全是无理取闹好吧。也不知道发消息那个人怎么想的,像这种严肃的事情完全不在节目组的能力范围之内啊,果然还是应该去找官方才对吧,那个工作人员处理得一点毛病都没有。要是换了我,我也不会答应啊,要是真出了事情算谁的。]
[算燕哥的,燕哥已经告诉工作人员,这件事全权交给他来处理了。也许这就是普通人和燕哥的区别吧,当你在琢磨怎么甩脱责任的时候,燕哥想的是如何担当责任。这件事或许确实与节目组、与燕哥都无关,但是当这件事出现在燕哥面前,他就不会视若无睹。担当这两个字,燕哥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