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土抖了一下,有些害怕的道:“那是恐怖的问题啊。”
果然,那看来家子坟村并不是习俗与其他地方不同。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些村民的身上都穿着这样喜庆的红色,脸上也都洋溢着喜气?
燕时洵遥遥注视着那些村民的后背,皱眉沉思。
要知道,他刚刚是亲眼看到这些村民从各自的家里出门,然后才进了这些村民的家,发现了他们竟然家家设置灵堂,停灵第六天。
既然家中丧事未尽,为什么还会穿着红衣服又喜气洋洋?
就在燕时洵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本来恐惧得只敢看自己身边这一小块地的杨土,也因为燕时洵的询问而稍稍抬了头。
然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样,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那,那个人,我好像认识。”杨土颤抖着举起手臂,指向前面远处的一个坡脚村民的背影:“我们刚刚看过的在灵堂里的人,就有他啊。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走?”
“冷静。”燕时洵一把扣住杨土的肩膀,防备他又一次因为情绪失控而逃跑:“慢慢说,怎么回事?”
按杨土说的,燕时洵很快理顺了情况。
他们刚刚进的灵堂里,其中摆的一张遗像,是属于村里一名坡脚老人的。虽然棺材里并没有那老人的尸体,但从日期来看,老人应该早就已经死亡并且下葬了。
可是现在,那坡脚老人却像是之前燕时洵看到的那队提着红灯笼的村民一样,明明是已死之身,却还能行动自如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燕时洵之所以没有第一眼认出来,是因为虽然有遗像,却是静态的,他对家子坟村的村民不了解,不知道这遗像上的老人是个坡脚。
但是当老人动起来的时候,与众不同的走路姿势就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
“我不会看错的,燕哥。”杨土肯定的道:“家子坟村里只有他一个人走路姿势是这样的,我小的时候不懂事还学过他走路嘲笑他来着,我不会认错人的。”
“既然如此的话……”
燕时洵的眸光沉了下去,唇边却扯开一丝不带温度的笑意:“我们所身在的,究竟还是不是家子坟村?”
从农家乐一路走来,先是死尸骸骨,再是早已经死亡的村民提着红灯笼成对出现。
当他们走进村子里时,却发现家家户户都设置了灵堂,甚至遗像上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燕时洵大胆假设,既然其中一个村民根本就已经死亡,那其他的村民,真的还活着吗?
无论村民们的穿着打扮和家里布置,都不符合正常人的常理,处处透露着诡异的违和感。
但是,如果把村民们的身份从生人的范围内抹去,事情就忽然变得晴朗了起来,前后说得通了。
一个满是死人的村子……吗?
燕时洵无声轻笑。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但是显而易见的,可不是有好心人想要请他们喝杯茶暖暖身子那么简单。
不管他们看到的是幻觉,还是他们身处之地已经不再是家子坟村,他们都需要回归正常。
而解决的途径……
“走吧。”燕时洵敛眸轻笑,咧开的唇瓣勾勒笑意:“既然村里人都去为了盛大的婚礼排场庆祝,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呢?”
“来者是客,如果我们不去敬一杯酒水,可就太失礼了。”
说着,燕时洵率先迈开长腿,大跨步的从村路上走过,紧随着那些村民远去的背影而去。
“啊?燕哥你是认真的吗?”杨土本来还想要劝燕时洵,但看到他径直离开压根没有关注自己,被抛下了的自己独身站在原地。
仿佛阴冷的寒气,都从四面八方村屋里布置的灵堂里透露了出来,压迫向自己而来。
杨土的脑海中,不可抑止的浮现出自己被群鬼环伺的场面。
仿佛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那些青白腐烂的村民就站在自己的周围,用僵直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逐渐向自己靠近。
忽然间,他就感觉连呼吸都压抑了起来。
杨土惊慌的四下张望了两眼,然后赶紧跑起来,紧追着燕时洵的背影过去了:“燕哥你等等我!”
身穿新样式红色衣服的村民们走在前头,燕时洵一身飒落黑色,不远不近的坠在他们身后,警惕的扫视过自己周围路过的每一户村屋。
唢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高亢尖锐的曲调一枝独秀压过锣鼓,喜庆的声音被盖住,只剩下唢呐凄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催命的音符。
这尖利的曲调回荡在群山之间,月亮山接连回传,声音却半点无法越过高大的山脉,逃脱这小小村子的三分天空。
在燕时洵走过的村路后,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从空气中显现。
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女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红盖头使得看不清她的脸,却始终冲着燕时洵的方向,仿佛有阴冷的视线,落在燕时洵的后背上。
女人白皙的双手从宽大的喜服袖??中露出来,交叉放在腹部前。
那指甲,殷红如血。
……
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燕时洵很快发现,村民们所走的路线,就是自己今天白天在村子里,从嫁女的那户人家走回农家乐的那条路。
并且,和白天时四周村屋无声的冷清不同,燕时洵的视线瞥过周围,便发现他们所经过的村屋全都像是翻修过一样,焕然一新。
虽然乍一看,与白天的村屋无论是外貌和建造都是一致的。但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现在的村屋很多细节都要崭新太多,没有了青苔霉斑,也没有很多在漫长时光中的划痕破损。
像是有谁一比一的,按照村里房屋的模样,再次仿造出了另一个村屋。
而嫁女的那户人家,是在村落中央。那院子距离祠堂虽然不算太近,但也能看得出算是早早就在村里盖了房子,所以在村子扩建了规模之后,显得离祠堂也不算太远。
越是靠近那户人家,从两旁村屋里走出来,加入到这场观礼人群中的村民就越多,乌压压的人头几乎将村路淹没,显得人多很有喜庆的感觉。
唢呐声也越来越清晰。
就是从燕时洵白日里看到的那户嫁女的人家里传出来的。
村民们,是来参加杨朵出嫁的。
燕时洵悄无声息的混杂在村民们中间,明知这些村民早已经死亡,但他的面色依旧平静淡漠,没有显露出半分恐惧。
“人”群挤挤挨挨时,他不小心碰到旁边村民的身体,触手就是一阵冰凉,没有任何活人身体应该有的触感。
但感觉也不像是他之前所预料的,死人触感。
虽然很冷,但却没有阴寒的感觉,里面没有任何怨恨和死亡所带来的负面气息。
只有空洞。
像是那具身体本身不过是一个暂时的容器,魂魄并不在其中,血肉也不在。
倒是紧紧拽着燕时洵衣摆的杨土,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不是活人的东西。在燕时洵的提醒下,他明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些熟悉面孔,很可能都已经死亡,甚至其中一部分已经确认死亡。
他本来应该跑得远远的才对,能离这些东西多远就有多远。但是燕时洵说过的话犹在耳边,让他每次抖着小腿肚想要拔脚开跑时,都会犹豫着又放弃。
杨土紧张又慌乱,几乎都快哭了,每次不小心和村民那双没有神采的黑色眼睛对视,都让他怕得狠狠一抽,愈发的往燕时洵身边躲去。
到最后,当杨土被燕时洵拉着,混在村民们中间一直走到小院门口时,杨土已经用两只手紧紧的缠住燕时洵的手臂,整个人几乎像是树袋熊一样吊在燕时洵身上。
燕时洵:“…………”
啧,真想把这人扔出去。
不太喜欢和人有如此近距离接触的燕时洵,不舒服的扭了下手臂,然后却又被杨土惊恐的缠着更紧了,像是八爪鱼一样。
燕时洵在心中默念清静经,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直接甩开手的冲动和暴躁。
“你在害怕什么,杨土?”燕时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常,尽量保持和缓地安慰着杨土:“放心,他们不会吃了你的,你可以试着放开我了。”
“还是说,你想要和我一起去最危险的地方探查?”燕时洵故作惋惜道:“要不然,你本来只需要站在院子里等我就行。”
杨土顿时触电般缩回了手,但还是惊慌的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吃我了?万一呢?我又没遇到过这么多的……那什么,我怎么知道他们会怎么伤害我?他们可是那什么啊!难道我还要指望他们陪我过家家玩吗?”
杨土本来想要语气重一点,但最终他站在村民堆里,还是怂得连“鬼”这个字眼都不敢说,越说自己的气势就越低,堪称是气势冲冲的来,灰溜溜的跑。
用最怂的语气,说最硬气的质疑。
燕时洵挑了挑眉,原本还沉重的心情被这个年轻人逗笑了。
“放心,我就是知道。”燕时洵唇边轻笑,眼眸半垂下的眸光带着漫不经心的锋利:“还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我要保护的生命和魂魄。”
说话间,原本站在燕时洵两人前面的村民,就已经进了院子,马上就要到他们了。
“记住,进去之后不要喊不要叫,别泄露太多阳气出去。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要太过于害怕。”
燕时洵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的向杨土嘱咐道:“打过狗吗?一样的道理,你强,它就畏惧你。你要是先害怕了,它就欺负你。”
“你以为只有人怕鬼吗?不,恶鬼也怕恶人。”
杨土惊疑不定的反问道:“恶人?”
燕时洵挑了挑眉:“对,比如像我这样的。”
这回,却反而是杨土被逗笑了:“燕哥你真幽默,要是你是恶人的话,我觉得我也找不出几个好人了。放心吧,我尽量——虽然我连过年时候的鸡都没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