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亲眼看着一群百姓因为一亩地能多打几石粮食便感激上苍,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洪元就觉得有股极其陌生却又强烈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滚,堵得他眼眶发胀。
“大人辛苦了,”有老农殷勤地端着一碗水过来,恭敬地递给他,“天热,您,您喝水,加了糖的!”
洪元心情复杂的看着手中的粗陶大碗,在洪家,便是最下等的仆人也不屑于用的。
寻常饴糖根本入不得洪公子的眼,他日常所用,要么是蜂蜜,要么是上等雪花糖,每斤都高达数十两……
可就是这么一碗他从来不屑一顾的糖水,却忽然重若千钧。
那些老农跟肖明成混熟了,却对这位新来的满身贵气的洪官儿不敢亲近,送了水后见他迟迟不动,便有些忐忑,“草民,草民洗了手了,干净的。”
肖明成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别多心,他只是不舍得。”
洪元脸上轰的一下子炸开,滚烫一片。
他顾不上多想,将那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对那老农道谢,“多谢,我从未喝过如此甘甜的水。”
老农黑瘦的脸上绽开腼腆的笑,又有些局促,“贵人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底层百姓没有那么多心思,爱戴谁、畏惧谁一目了然,洪元看着被百姓们簇拥的肖明成和度蓝桦夫妇,再看看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一圈,越发羞愧难当。
回去的路上,洪元一路无话,可到了衙门之后,却忽然一揖到地,郑重道:“多谢二位教我。”
度蓝桦和肖明成都愣了下,才要上前扶人,却见洪元自己已经站直了,风风火火跑走了。
这是,悟了?
霜降后的第一日,已经在平山县待了足足四十天的钦差表示不能再拖了,不然冬日雪路难行,恐怕赶不上年前入宫向皇上请安。
行礼早已收拾妥当,一行人赶了个九月的尾巴,决定于九月二十九正式离开生活了三年的平山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