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城度揉了揉额角,目光中有些疲累。
那种由心底无形燃起的惶惶不安是最折磨人的,慕容城度宁愿楚离尘气得骂他,也不愿他什么话都不说,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
“尘儿,坐进来些吧,小心受寒。”
真不可思议,如今的他为了楚离尘,能放下身段,一再低头。
楚离尘闻言依旧望着外面没有回答,但片刻后还是坐得离马车轩口远了些。
车队又行了一段路,终于到了那片熟悉的树林,待巡无涯派人视过周围,确保没有危险后,慕容城度便率先起身下了车。
正当楚离尘也准备下车时,一只大手随即递到了眼前,然而却被楚离尘漠然无视了,只见他自己提着一包纸钱跳下车,径直走进了树林。
慕容城度沉默了一会儿,下一刻,缓缓收回了尴尬停在半空中的手,他特意吩咐留下禁军守在此处,只带着无涯几人跟在楚离尘身后,但却不敢靠的太近。
偌大静谧的林中除了鸟叫,还有几人踩在草中的“咯吱咯吱”声,等慕容城度来到墓前,就见楚离尘正弯着腰拔去坟头上的杂草。
慕容城度刚要上前,楚离尘见状,直接过去抬手拦下,“我一个人就好。”
楚离尘冷淡的口气传入耳中,慕容城度终是忍不住动怒了,他五指钳住楚离尘纤细的手腕,咬牙道:“你非要这样拒本王于千里之外吗?”
楚离尘叹息一声,僵硬地出声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母亲说,你就站在远处待会儿,几刻就好。”
慕容城度深邃的目光在墓碑和楚离尘身上流转了两个来回,最后还是点点头,领着无涯他们退后了几步。
楚离尘这才安下心,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在墓前点燃了纸钱,他对着燃起的火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好半天,才直起身惨然一笑道:“母亲,您在下面应该见到父亲了吧,你听他解释了吗?或许我错了,又或许我们都错了”
楚离尘说着情不自禁地咬住下唇,强忍住哭腔不从牙关中倾泻而出,“孩儿记得从前在楚家时,父亲总是时不时的一个人偷偷来见您,每年他都记得您的生辰,虽然他们都说父亲是因为您是怀了我,迫于无奈才把您接回楚家的,但现在想来,明明他可以在楚府外置办一处宅院,买几个下人照顾您就好,可父亲依然顶着流言蜚语给了您名分,还将您娶进了楚府”
话到嘴边的话猛地顿住,楚离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迷离的喃喃道:“也许有时是我们太过贪心,才忽略了身边人的爱意,说不定我们得到的,已经是他能给的所有了。”
楚离尘一边往火堆里放着纸钱,一边轻轻说着,火光伴随着青烟,熏得他脸庞朦胧模糊,楚离尘含着眼泪,哽咽道:“父亲,母亲她已经苦了一辈子了,您在下面要好好对她啊。”
为何有些事只有等到在意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才能恍然明白,难道这就是思文曾经跟他说过的兰因絮果吗?事实竟是这般残忍。
楚离尘悲凉且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后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身后的慕容城度一眼。
慕容城度的心被楚离尘眼里的凄凉狠狠揪了一下,冥冥似有一个声音让他立刻提步走了过去,他觉得楚离尘现在需要他。来到坟前,慕容城度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静静站在楚离尘身边,陪他一起看着剩余的纸钱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
楚离尘笔直地挺立在墓碑前,目光虽停留在远处,话却是问向了一旁的慕容城度,“慕容城度,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要楚家的财宝吗?”
“你父亲宁愿死也不肯说出楚家的财宝藏在何处,这东西已经沾满了你们楚家人的血泪,与其再惹得世人争抢,倒不如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这里。”
慕容城度黑曜石般的眼眸坚定地望着楚离尘,目光里是数不尽的真切。
楚离尘回望向慕容城度,眼里泛起几丝波澜,他自然听出了慕容城度这话的意思是已经猜到楚家的财宝就埋在这座坟的底下了。
默然了好一会,楚离尘突然垂眸笑出了声,继而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似乎很久都没有如此轻松过了,“慕容城度,那日我说过要和你谈谈,我想说的是,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了。
一句话重重地砸在心上,慕容城度眼眶立红,他以前从没觉得这几个字如此动听过。
慕容城度难得快意的笑了,甚至激动地忘记了要拥抱楚离尘,他抬起颤抖的双臂,薄唇翕动了两下,嗓音虽然沙哑,但也无法掩盖话音里的欢喜:“尘儿,本王定会与你百年偕老,死生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