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居然都让她说尽了,薛慕也懒得废话,起身告辞回校,柳氏见她态度不那么执拗了,便放缓了声音劝道:“对我们女人来说,还是嫁人最重要。大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不会害你的。三日后郑家来相看,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薛慕随口答应了,回到学校发现张清远也不在,宿舍内空无一人,她心绪烦乱地倒在床上,教工忽然敲门喊她:“薛小姐,楼下有你的电话。”
务本女学的学生非富即贵,为了方便她们和家里联系,宿舍楼内新装了一部电话,薛家是没有电话的,薛慕还以为是舅母找她,谁知电话拿到手中,对方沉默了好久方道:“薛小姐,上次是我莽撞,可是我觉得有些话还没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见一面吧。”
再一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薛慕突然觉得心跳加速,她失去了一贯的沉稳,挂了电话便匆匆离去。
薛慕那边早就没了声音,齐云犹自抱着电话发愣,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放下电话,苦笑着点了一支雪茄。
他想起那场暮春的雨,她穿着茜色的衫裙,轻薄软滑的衣料映得她面色莹润如玉,他将她搂在怀中,她浑身微微颤抖,脸颊和手那样凉,唯有嘴唇是灼热的,令人生了一种迷乱的狂喜,那一刻,他仿佛飞蛾扑火。
可如今,她的凉意慢慢流到他心里,迸发出无可抑制的痛,他无法细想,亦不敢去细想,只是本能的知道,他不该强迫她,她终究会一步步远去。
他在办公室呆呆坐了许久,秘书突然敲门禀告:“京中梁公子来了。”
齐云一惊,连忙起身出迎:“平甫远道而来,可是令兄那里有什么事吗?”
庆续三十一年夏,皇帝得到太后的首肯大行新法,新党气焰大盛。七月十二日明发上谕:“内阁候补侍读徐锐,刑部候补主事李光远,内阁候补中书林承、江苏候补知府梁继新,均赏加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事宜。”如今一切大政均由四京卿拟议,发号施令亦由四京卿拟上谕交内阁明发。这等于皇帝另外组织了一个政府,原来的军机处已经变得有名无实了。
四京卿之中又属梁继新才思敏捷、勇于任事,最得圣眷。今日来访的梁继文即是他的胞弟,梁继新有什么不方便出面之事,一向委托弟弟代为斡旋。
事出紧急,梁继文坐下来不及寒暄便道:“逸飞,麻烦事来了。”说完递给齐云一份文件。
齐云打开发现那是一份明发上谕,很简单的一句话:“擢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庆育为文渊阁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当今皇帝以冲龄继位,皇太后垂帘听政十几年,在朝野中的势力不可小觑。自庆续三十年皇帝亲政以来,后党帝党之争愈演愈烈。直隶总督号为“疆臣领袖”,北洋更是掌握了举国主要的兵力。太后派自己的亲信庆育出镇北洋,勒兵观变,下得是一着足以制新党死命的狠棋。
齐云与梁继新私交甚笃,他在上海办《新民报》,言论算得上大胆,全凭梁继新在朝中全力维护,所以这一次无论于公于私,他都要替新党去筹划。
齐云沉吟片刻低声道:“事不宜迟,我们也该在军方有所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