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登时悻悻,别说他媳妇手巧,做的这鸭绒服可真好,又轻快又暖和,之前他拿了一件去黑市卖,卖了一百多块呢。
只不过鸭毛过了水多少有点腥,又要烘干还要消毒挺麻烦的。
但桂花说这是她的事业,她愿意折腾就折腾吧,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二伯母一起吗?
前段时间刚收拾出来的棚子里,张桂花正在收拾这些刚弄来的鸭毛和鸭绒。
头两天南雁不知道怎么搞来了一件进口的鸭绒服,张桂花不是很懂上面都写着什么,好在林蓉和高北辰看得懂,查字典给她一句句的分析解释。
什么含绒量、重量、面料都翻译了过来。
就是她见识少,也不知道啥是聚酯纤维。
先不管这个,等南雁回来再说也不迟。
现在先把这些鸭毛、鸭绒处理好。
面料的事情,回头再说也不迟。
南雁倒是知道什么是聚酯纤维,就涤纶,再说个通俗易懂的名字——的确良。
但别说小县城,就算去市里也不见得能找到那么多涤纶面料。
国内的确有的确良衬衫,但那都是用进口的涤纶原材料生产的,量很少。
四三方案引进成套化纤设备,这才算有了将石油转化为化纤的生产技术,直到七十年代末才有了国产的化纤原料。
南雁想了想,“这个你先别着急,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弄一下。”
她凭空弄不来聚酯纤维面料,不过倒是可以做一些实验。
当然这事南雁自己搞不来,还得找化工方面的专家才行。
褚怀良就知道南雁找他没好事,“你的意思是,想要在棉布上做一层树脂涂层?”
“对,技术上应该能做的到?”
“不知道。”褚怀良说的是实话,他真不知道。
能不能做的到不是一句话的事,得做实验才行,“你搞这个做什么?”
“废物利用啊,我家里人最近在搞鸭毛鸭绒想要做衣服。”
这几个字有点耳熟,毕竟猪胆、猪胰子也是废物,利用好了创造的价值那可海了去了。
“羽绒服?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记得朝鲜战场上美军好像就有睡袋和鸭绒被什么的。”
褚怀良仔细想了下,“哦,这还是老钟说的,他去那边打过仗!”
鸭绒被!
南雁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其实不见得非要做羽绒服嘛。
但是做鸭绒被的话,被面用什么面料?
褚怀良瞧着沉思的人,“我觉得有个面料肯定行。”
“什么?”
“丝绸。”
不得不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褚怀良这还真不是乱说。
丝绸受到欢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国内现在出口创汇的纺织品中就有丝绸,可比棉布价值高多了。
丝绸鸭绒被。
想想就很贵啊。
南雁想起了同样很贵的蚕丝被。
“那要不去苏州那边一趟?”那边有好些个大的国营丝绸厂,说不定真能联合起来搞上一波呢?
南雁觉得这事倒是可行。
甚至可以说宜早不宜迟。
依照她原本的计划,是想要让这羽绒服跟着鸭肉罐头一起去广交会,看看能不能找找订单什么的。
但比起国外的聚酯纤维面料,现在国内在面料方面的确赶不上。
虽说有进口的化纤原料,但那些原本就是服务于国民,给大家丰富一些服装,南雁没那个脸把这些面料给抢走。
倒不如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把鸭毛鸭绒和丝绸联系在一起,要是真能搞出点东西来,这是一个多赢局面嘛。
“你不本来就打算去高邮金华一趟,顺带着过去看看呗。”褚怀良倒是没什么意见,“其实可以先用棉布做一套,让我先试试,我可以帮你提提意见嘛。”
南雁还不知道褚怀良在想什么?
不过倒也不是不行,丝绸、纯棉都试试,哪个效果好就用哪个。
反正不同面料也可以有不同的消费群体嘛。
南雁没再回村里,打电话到公社那边,正好赵留真就在公社大院,接到电话后连忙应下,“行行行,就是辛苦你还得跑这趟。”
“没事,赵主任你们先弄着,咱们多做点尝试,看哪个效果好留下哪个。”
纯棉面料的鸭绒被含绒量在50%左右,在南雁离开陵县的第二天就被刘焕金送到了制药厂。
褚怀良还挺不好意思的,自己随口一句就让人这么赶工,搞得他跟资本家似的。
“要不我请婶子你吃个饭?”
“不用不用,南雁说褚厂长你帮了她很多忙,论理说该是我请你吃饭才是,不过鸭棚那边还得忙,等忙活完这阵子,我回头给您下帖子,再正式请您吃饭。”
褚怀良瞧着离开的人,忽然间明白为什么她跟亲爹妈不亲近,反倒是乐意在婆婆家待着了。
血缘对很多人来说可能很重要,但对高南雁而言,自己舒服才是最要紧的。
别的不说,刘焕金就挺让人舒服。
抱着这一床不算太重的棉被,褚怀良回家去。
晚上的时候,鼻孔里再度飞进去一根绒毛的褚厂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后,彻底睡不着了。
难怪高南雁答应的那么爽快,这是故意在收拾自己呢。
行,研究还不成吗?
看能不能在棉布表面增加一层高分子树脂涂层,不说防水什么的,起码能把这些绒毛挡住。
不然这被子轻巧不压人不假,但是翻个身绒毛就往鼻子里钻算什么回事?
南雁这次去苏州不是单独出行,钟厂长担心她人生地不熟在那边不方便行事,陪着她一块过去。
“您老家是这边的?”
“那倒也不是,不过我爱人出生在杭州。”
算是地主家的小姐出身。
但刚出生没多久家里就被败光了,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后来划分农村阶级时,还是个贫农呢。
说是穷,但是家里头老一辈死的时候还是给留下了一罐金条。
“抗美援朝那会儿,她把金条给捐了,为了这还把她那抽大烟的爹给气死了。”说到过去的事情,钟厂长不自觉地带着几分笑意。
“她爹死之前说,那一坛子金条是他闺女交的投名状,坏老头想法子破坏她名声呢。”
南雁听得兴趣盎然,“那她怎么跟厂长你认识的?”
“她自告奋勇要去前线当护士,就这么认识了,后来组织上给我们说和,就在一起了,不过也是苦了她四处跟我跑,从50年底离开家乡,十多年没再回去过。”
南雁听到这话神色有几分黯淡。
“你说得对,我得好好活下去,把她那一份也活下去。”
看着给自己加油鼓劲的人,南雁点头,“嗯,多替她看看这世界,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钟厂长看了看车窗外,“你呢,跟我说说你跟林业的事情?”
其实他没问过,但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南雁倒是也不怕说,记忆再加上那些书信,足够她应付很多人。
只是她说起这些旧事时,仿佛一个局外人。
便是南雁自己都觉得如此。
“我还年轻总要有自己的生活,林业他爸妈也经常劝我,别总想着背负着林业的期待活下去,自己过好了比什么都强。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好,厂长你觉得呢?”
钟厂长最近的确修养的还算可以,陈胜秋很快就要调走,孙秀梅届时也会跟着一块离开,这会子也不再折腾,还一改往日作风最近在给厂里安排新的财务部接班人。
厂里头事少,里面有骆长松盯着,外面有南雁,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本瘦削的人最近脸上又饱满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甚至比南雁这个没病没灾的年轻人都要好。
但气色只是一方面罢了。
钟厂长从南雁的眼里头看到了闪烁着的星光。
不,那比星光还要灿烂,仿佛太阳在灼灼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