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二更君

再生欢 八月薇妮 2945 字 2023-02-18

“然后呢……”

“是漕运使顾家从中周旋,才总算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杨仪想问,又打住。

顾家从中周旋了这件事,然后就把女儿给了杨登?

这其中自然是顾家跟杨家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可不管怎么看,都是顾家吃亏才是!

杨登看着那只手:“当初我向岳父求亲之时,他叫我好生对待你母亲,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对她不好,就叫我断了这只手,一辈子不得行医。我当时想,兴许这是报应……”

杨仪不寒而栗:“这只手……?!”

杨登把手放下,他恢复了原先冷静的神情:“是我自己砸了的。几乎害死了人,我已没资格行医,且你母亲不知所踪却又再迎新人进门,也违背了当初的诺言,不管如何,我都是亏欠了。”

杨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你、你竟然……”手对于大夫而言何等重要,杨登这是自毁前程!

她的母亲并没有跟她多提过杨家的事情,十分的心思,倒有九分是用在督促她学医上。

而杨登既然迎了顾家女做二房,又过了这么多年,原配毫无消息,按理说,早该向官府报“亡故”,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扶了顾家女为继室。

可至今,杨甯的母亲还只是个姨娘的身份。

难道,是因为杨登……

杨登的声音低沉:“我自问并无对她不住的地方,可她不肯给我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我一个明白的机会,就算是民间含冤受屈,也能找个公堂击鼓,我找谁去?我又能跟谁说?如今连你也来指责我……”

他深深呼吸,看向杨仪,有点惨痛的:“你知不知道,我初见到你……你冷冷地瞪着人的时候,跟你母亲多像!”

前世,杨登一向对她很冷淡,本来杨仪以为杨登是不喜欢她这个从外头回来的女儿。

她看看杨登的手,内心五味杂陈。

“跟我回去吧。”杨登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哑哑地他道:“仪儿,我到底是你的父亲,你且,好歹叫我尽一尽心吧。”

杨仪沉默。

门外,灵枢总算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杨仪沐浴更衣,杨登亲自送了两个包裹,一个是杨仪落在冷波巷的,一个是新的。

杨登望着她:“这里有两套衣物,你好歹换上……是女装。”

见杨仪不出声,他又道:“我先前去了冷波巷,给俞主事看过,他的伤并无大碍,放心。”

说了这句话,杨登试探似的问:“仪儿,俞主事……是怎么找到你的?他对你可好?”

杨仪淡淡道:“是我命运不济撞在他手里,以后两不相干就是了,如此而已。”

次日启程,杨登出门,却见杨仪已经换了一套素缎斜襟大袖衫子,底下暗蓝褶裙,被长大的斜襟衫遮住,只露出底下裙摆,头发因不会梳,仍是挽着一个髻,额前罩着网巾。

她身子太单弱,这套宽绰的裙衫,在她身上飘飘袅袅,莹然出尘。

加上清水明玉一般的面容,看着倒像是个偷穿了女装的粉妆玉琢的小公子。

杨登哭笑不得,看了她半晌,忽然想起来:“昨儿临时找了个丫头,以后就让她在身边服侍你。”

杨仪第一次换了女装,本有些不自在,还好杨登并未说什么。

她跟着看去,才发现此时,并不见昨儿见过的那些人,竟都换了新的。

而随着杨登一声呼唤,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伶伶俐俐地从楼梯上跑上来,屈膝行礼:“姑娘。”

出了金陵,走不多时,正遇到了白淳一行人,既然都是同路,大家便相伴而行。

白淳昨日在俞星臣那里,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望着队伍中的马车,因笑对杨登道:“恭喜杨大人合浦珠还。”

杨登因他昨日见过杨仪,便知道瞒不住的,脸红着说道:“小女胡闹,让白兄见笑了。”

白淳笑道:“杨大人莫要误会,我可是真心实意恭喜的,”

杨登疑惑:“这……”

白淳道:“在我看来,姑娘的医术,非比寻常,恐怕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杨登摇头:“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唉。”

白淳听他大有可惜之意,便侃侃说道:“女子又如何?难道杨大人竟不闻汉之义妁,晋之鲍姑?这两位都是古之记录在册的女医,义妁因医术出众,被汉武帝征召入宫为女侍医,鲍姑乃晋朝南海太守之女,也是受其父从小教诲,对医术有小成,后嫁给小仙翁、别号抱朴子的葛洪为妻,随其夫在岭南一带行医,至今在岭南一带仍有鲍姑祠,很得民众尊崇,我只以为这都是古之人物,如今令爱竟也有这种出色医术,杨大人何必又以世俗眼光观之?叫我说,令爱将来有出息,怕还在太医杨家之上呢。”

杨登先是怔怔听着,听到后面,忙摆手:“罢了,我只盼她能安安稳稳的就是。”

两人说着,耳畔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白淳循声看去,惊讶地:“是他?”又喜欢地向着那边扬声:“薛十七郎!”

杨登跟着回头,果真见几匹马风驰电掣地从官道而来,最前一人,伏在马背上,身形如游龙一般起伏。

“贤侄,”杨登也不由招手,叫道:“十七贤侄,十七!”

薛放是抄了近路出城的,此刻纵马而过,听到唤声回头,看见了杨登跟白淳。

他本该昨日就走了的,谁知那个被他扔进秦淮河的史二爷,在地方上有点势力,竟告了官,要找他的麻烦。

幸而有金陵巡检司自然都是相识,从中周旋,这才把事情撕撸定了。

薛放自忖已经耽误了一日,此刻已经归心似箭,虽看见杨白两人,却并没有停下。

他依旧腾龙跃虎似的策马向前,却就在马上,抱拳向着杨登跟白淳行了个礼,朗声道:“白大人,杨伯父,行路匆匆,恕我不能下拜,等回京后再登门请罪。”

他说话间分毫不停,那“请罪”二字才传入耳中,人已经在百丈开外了。

白淳直直地目送那道矫健身影,道:“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啧,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如此风流洒脱。现在……哎哟,真是岁月不饶人。”

感慨间他回头,无意中却见马车的车窗口上,一只手缓缓地从张开到握起,慢慢地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