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泪有用,你现在就可以出去将那位三皇子殿下淹死。”
男人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苏邀月又怕又气,她看着陆枕近在咫尺的脸。
男人长睫如蝶,细长的阴影落下来,一明一暗,勾勒出更加深邃的面部线条。
苏邀月屈膝上前,纤细手臂勾住他的脖颈,朝他吻去。
柔软湿润的唇瓣带着温热的眼泪,小娘子细瘦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陆枕猛地一下攥紧了自己搭在床幔上的手。
“你就是这样求人的?”陆枕身躯未动,黑沉的眸子落到苏邀月烧红的面颊之上。
“我只这样求你。”小娘子跪在被褥上,黑发蜿蜒,透出柔媚之态。温声软语,摄人心魄。
“陆枕,帮帮我……”
男人咬牙,“你从来只有有事求我的时候才这般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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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料峭,寒意凛然。
两进的简朴宅院门前,灯火通明。
“殿下怎么现在过来了?”陆枕里头只一件单薄的中衣,外面罩一大氅,白肤之上,唇角之处似有齿痕,可他恍若未觉,君子风范,施施然行礼。
潇月池堵在院子门口,脸上泛着冷意。
“找个人。”
“不知道殿下想要找谁?”
“苏邀月。”
“可是月儿有得罪之处?”陆枕伸展双臂,风起吹鼓那宽袖,衬出其纤瘦的腰肢。他垂首,给潇月池行了一个大大的礼,“月儿乡野出身,不懂分寸,请殿下恕罪。”
潇月池当然不能明说苏邀月骗他的原委,因为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那天受伤的事情。因此,潇月池用了另外一个十足的理由。
“你昨日还说,不要她了。”潇月池怒气难消,势必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男人沉默半响,似是无言相对。
潇月池正欲进入院子,不防身侧男人突然道:“不敢欺瞒殿下,月儿她有了身孕。”
潇月池:……
哪里就那么巧,有了身孕。
“请殿下恕罪。”陆枕再次挡住潇月池,他屈膝下跪,双手交叠置地,额头磕在上面。
潇月池确实是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么一出。
有了身孕的通房。
对于陆枕来说可算是名声尽毁。
好人家的贵女听到通房先行有了身孕这样的事,就会直接将此人拉进黑名单。
恐防宠妾灭妻。
一个女子罢了,虽生得貌美,但比其倾国倾城不在少数,且只是一个贱籍。
陆枕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毁掉自己的前途吗?
正常人都不傻。
如此想来,这身孕或许是真的。
潇月池沉吟半刻,“世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枕始终低垂着眉眼,潇月池几乎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只听男人道:“对于心爱之物,情难自抑。”
潇月池没有接话,似乎是在辨别他说的是真假还是假话。终于,他收回目光,不怒反笑道:“如此甚好,方尽显男儿本色。”说完,还和善地伸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潇月池是真的开心。
他拿捏住了陆枕的软肋。
一个女人。
谁能想到呢?像陆枕这样完美的君子,居然还能被他捏住一个软肋。
“既然是世子所爱,那我自然不能夺人所好。”潇月池搭住陆枕的胳膊,从一开始的盛怒到现在的兴味盎然,“可世子之前却是答应了我的,现在又来反悔……”
“是我的不对,”陆枕沉声道:“殿下日后若有吩咐,尽管开口。”
潇月池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想了诸多招揽的招数,没想到这陆枕折在女人身上。
“世子客气了,跟我来。”他道。
潇月池拉着陆枕往外去。
陆枕脚步未乱,即使与虎谋皮,也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和速度。
潇月池将陆枕带到了这宅子内的一处偏僻角落,然后松开他。
陆枕安静地站在那里,春日晚风之中,宽袍舒带,风华灼灼。
潇月池眸中闪过一丝恶意,他想知道,如果等一下这位如玉公子看到那副场面之后,还能不能如此淡定。
潇月池伸出手击了两下掌。
“啪啪”两声。
他身后出现一个侍卫。
“世子看看,可眼熟否?”潇月池抬手指向那跪在地上的侍卫。
陆枕低头看上一眼,然后颔首道:“似乎有些眼熟。”
“昨夜就是此人硬闯世子车架,冲撞了世子,世子想怎么罚?”
“不敢。”陆枕只道。
潇月池再次笑着搭上陆枕的肩膀,“既然世子不说,那我就替世子罚了吧。”话音未落,潇月池腰间利刃出鞘,径直划向那侍卫的双眸。
鲜血飞溅出来,那侍卫翻滚在地,嚎啕大叫了半声后疼得没了力气,后半声被堵在喉咙里,如同呜咽的猪狗。
那鲜血溅到陆枕干净的皂靴上,从未看过此种场面的世子被吓到了。
若非潇月池扶着,他怕是要当场摔到地上。
潇月池举着手里的短刀,那刀柄上镶嵌着十几颗五颜六色的宝石,每一颗宝石都价值连城。那是当年三皇子在那只吊睛白虎的利爪之下救下皇帝之后,皇帝亲赐给他的宝刀。
三皇子今日特意将此宝刀并这个侍卫带过来,就是为了给陆枕上演这么一出近距离的好戏。
潇月池嗜血,他手上沾的血跟他艳丽的容貌一般,令人心悸。
潇月池看着那飞溅出来的血珠子落到一旁那颤巍巍的不知名白色花朵上,脸上一闪而过满足的暴戾之色。
“世子,站稳了。”他拍了拍陆枕的肩膀。
陆枕白着一张脸,伸手扶住一旁的树。
春日的树刚刚长出一点枝桠,那嫩绿的色在寒凉的晚风之中就如站在树下刚刚经受了一场变态折磨的陆枕一般,哆哆嗦嗦的令人可怜。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才会露出真面目。
“听说世子与锦衣卫指挥使顾深栖顾大人交好?那位顾大人的手段可比我厉害多了。”
“他从未在我面前……这般过。”高贵的公子只知读书习字,空谈天下,此刻,他像是被吓傻了,脱口而出这句话。
潇月池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又不是太满意。
他觉得这位名冠京师城的世子未免太软弱了一些,可转念一想,那些文臣哪个又不是这样的?
只要能为他所用,软弱些不是更合适吗?
“这双眼睛是给世子赔罪用的,世子可原谅我的唐突了?”
“不敢。”男人面色更白,“殿下日后只需吩咐一声,若是我能办到的事,自然皆应允。”
潇月池满意极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用苏邀月这么一个贱籍瘦马得了陆枕这样一位人才,真是太合算了。
虽潇月池依旧对苏邀月欺骗自己这件事心存愤怒,但此刻喜悦多过愤怒,他暂且能饶她性命。
最重要的是,苏邀月活一日,陆枕就会被他拿捏一日。
潇月池收起自己沾血的刀,“天晚了,不好让美人独守空闺,世子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送殿下。”
“不必。”潇月池看着走路都有点飘的陆枕,短短几次试探,就拿捏住了这位未来状元之才的性情。
才情俱佳,可性格软弱。
“我自己走。”走出三步,潇月池又转头看向陆枕,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世子可要将人看好了,我能饶一次,却未必能饶第二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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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枕站在原处,看着潇月池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位被剜了眼睛的侍卫也被潇月池带来的其他暗卫一并带走了。
阴暗浓稠的血,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蜿蜒。
潇月池是个至骄之人,他不善于掩藏锋芒,也可以说,他根本就不屑于掩藏自己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