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切一到,韦帅望就想起来:“我擦!忘了给师爷报个平安!”
当下绿色烟火次递传回冷家山。
冷秋看到“平安无事”没感到欣慰,而是暴了,韦帅望你个王八蛋!平安无事,你敢一去不回!老子是你家答应啊!天天替你顶在这儿!
气得在秋园转圈,正看冷不易与韦乐庸闲坐晒太阳,当即怒吼:“滚!滚回你自己家去!”
乐庸正在发呆,听到这一声怒吼,吓得全身一抖,猛地站起来,瞪着冷秋,然后看冷秋眼里厌恶与蔑视的目光。
乐庸轻声:“是。”欠身告退。
冷秋看着这么老实的乐庸,忽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唉,不扑到我身上耍赖了?孩子大了,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冷不易垂手恭立,见冷秋转身走了,才跑去追上乐庸。
伤痛,不是□□的,而是灵魂上的。乐庸在彻底昏迷前,一直清醒,他记得那疯狂的挣扎与惨叫,记得那种痛到极点的无法忍受宁可死掉,更不要提哀求的感觉。最糟的是,他真的哀求了。一直以来,那个自觉强大而优越的自我,忽然崩塌了。多日的昏睡,每次清醒,他的感觉都是耻辱,耻辱到不想再醒过来。
他不敢回想,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别人的目光。直到今天无意间与师爷的对视,清楚看到,别人眼里的蔑视。蔑视,厌恶,象看一条恶心的虫子。洞穿了他所有尊严与骄傲。
我以为的那个我自己,我可以靠聪明机灵解决一切的那个骄傲的我,其实是个幻觉。我就是……在剧痛下,只能苦苦哀求,苦苦哀求也无法逃脱的,可笑的,任人折磨的虫子。低微如虫子一样的弱者。
好想缩到墙角,最好钻到地底的洞里。没人看见我,也许我就能忘了这种脸上发烧的感觉了。
脚步声。
乐庸回头看一眼。啊,不易哥哥来了。求你别再用可怜我的眼神看我了,这种同情的目光,好象证实了我是个弱者。
冷不易轻声:“他不知在同谁生气。”
乐庸笑笑,扭开头去远山。我只想离开……
芙瑶一手支头,看着远山。
啧,我为啥要早早退位,这下除了等男人回来陪我,简直不知干什么好。然而,干皇帝这活也一样需要从小修习啊,三十岁还不上岗,学习能力就更差了,她能活八十岁呢,难道让小念六十多上岗?唉,算了,四十多退休也是福气。
只是,有点无聊,前半生的厮杀与挣扎,只希望有一天能平淡生活。真开始平淡生活,忽然发现,自己前半生学会的,只有厮杀。她真的连大家闺秀用来打发时间的琴棋书画都不会,对装饰房间或者装饰自己也无太大兴趣。韦帅望很闲的时候,日子过得悠闲快乐,韦帅望一忙,她就只剩发呆。我下半生干嘛?皇帝们都是这样不肯放开权力的吧?因为,真的不会干别的。
一回头,看到乐庸静静站在门口,精灵小子眼里那不停闪动的烁烁精光忽然象是熄灭了。那个平静的表情,很象是一个罩子,我不想交流,请离我远点。
芙瑶微笑:“还好吗?”
乐庸笑笑:“还好。”
芙瑶沉默,小家伙明显不好,但一切成长都是从“还好,不痛”开始。
芙瑶笑:“看起来,你短时间内不打算淘气了。”
乐庸的笑容渐渐失色,所以,他勉强再笑一下,求你,别说了。只是,别提就好。
芙瑶轻声:“去休息吧,歇歇就有劲继续淘气了。”
乐庸点点头,垂下眼睛:“嗯。”静静回自己房间。
芙瑶想,我需不需要过去给他个拥抱?
其实,很久没抱过了,乐庸五岁开始学武,离开了就离开了,一直以来,抱乐庸的,是韦帅望。
对十几岁的男孩,妈妈的拥抱,是负担了吧?
芙瑶凭窗看到在院门外不住徘徊的冷不易,咦,小家伙不敢进来?她招招手,冷不易居然是老实地从楼梯上来的,不炫一下你的轻功吗?
冷不易老老实实地叫声:“师娘。”
芙瑶笑:“怎么了?”
冷不易犹豫一下:“我爹让乐庸滚回家,乐庸看起来……很难过。也,不让我陪。”
芙瑶觉得,咦,老东西打狗都不看主人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芙瑶问:“你师父有消息吗?”
冷不易道:“烟火传来是平安无事。”
芙瑶立刻就放心了,也立刻就怒了,特么平安无事,你外面玩呢?然后也秒懂了师爷的愤怒,可能老家伙也担心多日了,韦帅望毕竟是同唐家人出去的。不过,你生气干嘛不拿你自己儿子撒气呢?
芙瑶微笑:“那你就过会儿再来,让乐庸也冷静一下。”
冷不易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我爹是……”沉默一会儿:“以前没对乐庸这么凶过。他很喜欢乐庸的。”
芙瑶点点头。
嗯,为啥忽然不喜欢了?难道,我儿子忽然表现出来的智慧又让师爷不安了?我还是问问我儿子去吧,我儿子应该比不易更明白出了啥事。
芙瑶进去时,小家伙正在发呆。
木着一张脸,也不哭,也没有表情。
芙瑶过去,抱住他。
乐庸微微一挣,芙瑶轻声:“哎,大了,不给抱了。”
乐庸笑一下,不知为啥,亲娘那静如止水,微微带点感慨却无太多感情的声音,让他内心灼热的耻辱感平复了些。亲妈是铁血战士一样的存在,所以,所以,应该以我为耻吧?算了,我娘有资格睥睨天下,不差我一个。而且她情绪稳定,我应该向她学习。
乐庸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慢慢放松,搂住芙瑶腰,忽然间无声哽咽。
芙瑶轻轻摸着他的头:“这么大了,原谅你娘,再不多抱下,就抱不到了。”
乐庸喃喃:“我一直陪着娘,哪也不去。”
芙瑶笑,我信你个鬼。
乐庸抬头:“好不好?”
芙瑶倒是呆了一下,这是受啥打击了?你要窝家里啃老啊?:“好,我当然觉得好。就怕你做不到啊。”
乐庸沉默,现在我能了。
芙瑶坐到乐庸身边:“你看起来挺受打击。是师爷凶你了?”
乐庸慢慢松开手,慢慢往后缩了一下,目光抖动着,划开。请,不要提。对不起,别说这事。
芙瑶想了想:“是因为那天,整个冷家山都听到你的惨叫声?”
乐庸只觉得大脑轰鸣一声,整个身体都涌上一股滚热的血,他感觉自己脸红了,感觉到全身发烫,感觉……然后,他笑了。
是。
他不能跳起来逃走,因为他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是。所以,逃到哪儿去?乐庸沉默,没关系,会习惯的。可能多年以后,他都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嘲笑。忍着就得了,应该不比鞭子难忍。
芙瑶困惑:“是因为太痛了,你不想再挨一次,还是因为有点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