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照再一次看见天光的时候,眼前是浩浩汤汤的江水,耳边浪声轰鸣,江边葱茏的高树,碧冠参天。树下的巨平石上铺着一方朴素的莞草,莞草上放琴案,张铎穿着一件素色的袍子,与岑照一样,不曾束冠戴,盘膝坐在案后,正扼袖拨着青铜炉里的沉水香。
陆封上前,替岑照卸掉刑具,而后退到一旁,示意押解他的人也退下,仍由他一个人朝张铎走去。
“坐。”
案后的人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看他。
岑照低头看着案上的酒盏笑笑,“后日就是行刑之日,刀下见就罢了。何必让我这一段残命,暴殄天物。”
“一杯酒而已,不算。”
他说完,抬手将酒盏递向岑照。
岑照笑着接了过来,盘膝坐下。
他在府牢中受了刑,遍体鳞伤,任何一个动作,都痛得令他骨颤。
他忍着痛,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物,搁盏道:“你能喝酒了吗?”
张铎自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岑照笑了一声,“下刀三寸,真的足以毙命吗?”
“足够了。”
“那我下了几寸。”
“第一次亲手的杀人,难免欠那么一寸半寸。”
岑照看着酒盏上的金饰,笑着摇头道:“好毒辣的话啊。”
他说着抬起头,“从我的父亲,到张奚,再到如今的我,洛阳所有的文人,都败给了你,张退寒……如今我也承认,你有这个资格蔑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