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骊满脑子都是谢漆的宫服着装,关于护国寺是怎么走进去的,周围多少人,同他说什么话,他都没有在意。谢漆两个字好像成了他脑子跟外部的结界,世间被屏蔽掉了,他一个人就足以和千万颜色相匹配。
隐约有听到两个便宜弟弟在说自己是高冷,还是听不懂长洛的官话,他也懒得理会他们,边走边专心致志地描摹着谢漆的模样。
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生贪恋,遑论那美丽纠缠着宁死不屈的凌厉和清冷,愈发叫人想占有到深处,看绕指为柔的失控。
高骊心情迷离地走了半天,直到不知迈过几道门槛,耳边忽然响起浑厚的钟声,吓了他好一大跳。
“嗯?”高骊抬头四顾,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与其他人分开,独自走到了这样一座深深庭院。
周遭无钟,不知钟声何处来,但更奇怪的是不远处两侧有截然不同的植树,左边是不太高的秀美柳树,右边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高大银树,树上不见叶只见千万朵红胜血的花,花开引蝶千万,花开又瞬即花枯,飘落了满地壮丽的鲜红千枯。
高骊看呆了:“这什么树?这么邪门?”
花落如雨中,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出来,穿的是朱雀乌衣:“千枯树,开千枯花。其短开长败,短盛长枯,是为人间第一绝景。”
高骊看到来人相貌不凡,一双眼睛竟是琉璃似的碧色,顿时觉得亲切:“你是谁?看你眼睛,也是异族人吧?”
那人走到他面前,五官确实也有异域之色,和高骊差不多高:“我么,我叫泽年,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高骊摇头,又去看那千枯花:“护国寺里怎么有这么神奇的树?”
那人目光探究地看了他半晌,而后笑了:“我移植过来的。你好,我是寺里的国师,三皇子高骊。”
“国师?”高骊关注点在对方的脑袋上,“国师不是个光头的和尚?”
“光头太丑了,我不剃发。”国师眼神深邃地认真回答,“你是这一代的半个天子,有气运,但也只有一半。”
高骊又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记得谢漆同他讲过护国寺的交接信物仪式曾经很重要,吴攸则说他已经打点好,那么眼前这个碧眼国师应该是被收买好了。他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大喇喇地伸手:“知道了。那个象征天命的信物呢?”
国师初次笑起来,倒是十分英俊:“我当然会给你,可你知道怎么用吗?”
高骊觉得象征性的信物是给别人看的,就和玉玺虎符类似,如果没有人去服从那些物附带的权威,那么物就是死物。
“这信物和死物不一样。”
国师似乎听得到他的心声,抬手捋上袖,将缠在手臂上绕成四股的一串念珠剥落下来,拢在掌心伸给他。
“这里一共四十八颗珠子,前有回溯,中有交替,后有舍身成仁,可惜少了一颗最好的。你只有一半气运,能不能找到另一半去使用它们,就看你造化了。”
高骊怔怔地注视国师掌心的血红念珠,心魂好像被它摄去,也不知出神多久,才伸手接过。
血红念珠入手,周遭钟声又起,大风猛然刮来,千枯花狂涌似海啸,惊得高骊后退一步。
“记住,今天是八月初八,每月的双重日,就是你能动用它的时刻。”
国师低沉的声音落下,高骊眼睛被千枯花盖住,惊得闭眼抬手去拂,谁知竟拍打到一只手。
“三殿下?”
耳边响起老态龙钟的声音,高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锃亮的老光头:“你是谁?”
老和尚胡子一抖:“贫僧是国师啊。”
高骊怒目一敛:“老秃驴也敢自称国师?国师不是那个长着碧眼睛的泽年吗?”
他脱口而出不经脑子,说完骤然发现眼前不对——
他没有站在千枯花飘落的庭院里,此刻他跪在宝相庄严的大殿里,眼前一排锃亮光头背后,是林列无数高氏牌位的高墙。
高骊看清了眼前,鬓边瞬间冒了冷汗,霍然站起身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