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望了许久，都没有吭声。

许别楠的手垂在身侧，微微动了动。他是很想上前抱庄梦的，但他和庄梦已经十一年没有见过了，他不确定庄梦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哥哥，又或者认不认自己这个哥哥。

而庄梦也是一样的。

许别楠和她记忆里哥哥的模样差了太多，他已经不是那个清瘦的少年，或许他也不会笑着给她折小蝴蝶，会温柔地喊她妹妹。尤其…她也变了。

庄梦轻轻抿唇。

方锈啧了声：“你俩要是要玩亲人久别重逢的戏码就快点，别耽误我说事的时间。”

他抱着神赐随意道：“还有，许别楠你这么大人了还想要抱抱不嫌丢脸吗。”

许别楠：“……”

庄梦：“……”

她没忍住，弯着眼笑了声。

庄梦上前，主动抱住了许别楠：“哥。”

这一声喊出来后，她就有些哽咽了：“我以为你……”

她话没说完，但是许别楠知道她的意思：“我也是。”

他收紧了手臂，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联系揽入怀中：“方锈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驴我。”

庄梦浅浅一笑：“好巧，我也是。”

毕竟当时那个情况，方锈明显是来杀她的。

副人格在现实世界到底受庄梦身体限制施展不开手脚，被方锈用蝴丨蝶丨刀都抵住了脖子，庄梦当时以为方锈是来打探异常事件处理局的，结果是问她是不是有个亲生哥哥，和她在十一年前失去了联系。

只能说还好当时副人格没有发疯，老老实实说了是，不然庄梦就死在方锈手上了。

在现实世界庄梦是没有办法和副人格在脑内对话的，所以是事后回到游戏世界主人格才知道这件事。

而且方锈三两下就放倒了所有人，甚至迅速给副人格出了一条完美的、不会被异常事件处理局发现她失踪了五分钟的计谋，以及告诉副人格公司那边他会去处理，他会帮庄梦做成死亡身份，但是庄梦得配合不能露面这些事，深深地迷住了副人格，导致副人格叫着方锈一定是她的哥哥。

许别楠有点心疼：“你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毕竟那时候庄梦才六岁。

不同于许别楠当时在学校，庄梦可是真真正正地目睹了父母的死亡。

庄梦轻轻摇头：“我当时躲在地窖里，后来是国家的人把我送去了他们专门的机构里，防止公司发现，再后来…因为一些意外，我进入了游戏，也加入了破晓和异常事件处理局。”

许别楠微顿。

横在两兄妹之间的事终究还是要被剖开面对的。

庄梦察觉到他的情绪，抬眼看着许别楠，柔声道：“哥，方锈都跟我说过了。你也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加入公司的……说真的，我觉得你加入公司也挺好，虽然公司是我们的仇人，可你当时只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信公司加入公司，你才能活下来，我们今天才能重聚。”

她说：“而且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许别楠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知道庄梦不会因为这个恨他、怪他，他就能够松一口气：“嗯。没关系的。”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庄梦的脑袋：“你这样也很好，可以自保。”

庄梦扬起了笑。

全程当透明人的方锈抱着神赐没有打破他们之间的气氛，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许别楠，想认识许别楠也有两年了，还是第一次见许别楠这副模样啊。

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吗？

韩淮上线的有点迟，因为他还要关店。

他上线后，抓了一下自己看上去乱糟糟的鸡窝头，冲庄梦点了点头。

方锈主动介绍了一下庄梦，又跟庄梦介绍了一下韩淮：“韩淮，你可以喊他老韩，或者直接喊他叔了。他三十二岁了，是公司的教官。”

庄梦一停。

韩淮打着哈欠在方锈身边坐下：“你小子能不暴露我年龄吗？”

方锈无情道：“不用我暴露，你这副模样看着像四十。”

韩淮：“今晚烧烤我不买单。”

方锈：“我有积分，我有钱。”

两人斗嘴点到为止，韩淮望向庄梦，他知道庄梦是许别楠的妹妹，故而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解释了句：“半退休的教官了，主要还是做赏金猎人。现在就随便接接任务，能推就推的那种。”

庄梦微微拧眉：“你还兼职赏金猎人？为什么没退？”

“退不了。”

方锈和许别楠有意避开，韩淮却无所谓：“退了就被发现了。我之前是专职教官的——插句题外话，方锈这小子第一个任务就是跟我出的，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是半退休的教官了——我五年前就向公司申请了退休，公司批了。”

庄梦更加不解了。

“然后反悔了。”韩淮又打了个哈欠，脚已经搭在了茶几上：“我爱人也是公司的，我俩有点倦了吧。你也可以理解为良心发现了，终于从公司的洗脑包里走出来了一点。我俩就想着退下去，在公司干点别的，什么管资料啊公司安保。但公司觉得我俩是叛了。”

于是在他们的婚礼上，公司安排了人，演了一场“仇家报复”，让韩淮知道他们做这一行的没法安逸。

而他的妻子则是死在了那场“仇家报复”中，激起了韩淮的仇恨，让韩淮重新回到了公司，甚至还替他们杀了更多的人。

韩淮：“要不是方锈无聊没事做去偷公司档案袋看，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方锈打了个响指：“没错，又是我。”

虽然许别楠从之前就察觉到了父母的死可能和公司有关，但真正的证据，还是方锈从公司偷出来给他的。

不得不说，公司养出个方锈，就是字面意义的养虎为患。

他们以为他们能够掌控方锈，但其实方锈基因里就没有乖顺这两个字。

他在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发现自己好像和大家不太一样后，就把公司翻了个遍。

——最绝的是因为方锈太厉害了，公司还真的没有人发现。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公司这波是自食恶果了。

庄梦：“……”

她缓了缓，先跟韩淮说了声：“抱歉，我不知道。”

韩淮摆摆手：“没事。你和许别楠那点事我也知道，大家以后既然要做队友，那就开诚布公点，毕竟我们三个都是公司的，得让你信任。”

庄梦颔首：“你说得对。”

她转向方锈：“所以方锈。风会他们之前就列出了planb，那就是要你的命，说你很有可能是那位的帮手，那么你是真的在和那位合作吗？”

庄梦进入游戏的时间比他们都长，知道的事比他们都多，所以许别楠和韩淮都被这个问题问得有几分困惑，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方锈摊手：“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呢？我们的目标不是公司吗？”

庄梦蹙眉：“你的目标只是公司？”

方锈笑了：“妹妹，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很好玩，我不打算‘关服’。”

庄梦想到了刚刚副本里方锈不可控的表现：“你就不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吗？方锈，你的智力比我高，你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一点吗？”

“所以呢？”

“所以应该要结束这个世界啊！”

方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让庄梦有些着急：“再这样任由游戏世界发展下去，现实世界会怎么样？你或许不知道，但是我在异常事件处理局就知道，我们世界已经出现了异常生物！”

“你就没有想过或许是世界在进化？又或者那些东西本来就存在，只是你进入了异常事件处理局才接触到？”

庄梦一噎。

方锈悠悠道：“再说你拿了心愿劵后许愿…你真的觉得不要付出代价吗？”

庄梦：“那我们可以加，把我们能想到的代价全部加在话里面……”

“庄梦。”方锈叹气，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是年纪太小了。”

十七岁的庄梦蹙起眉。

方锈点醒：“没有想到的代价怎么办？你觉得人类在神的世界真的可以胜过神？”

庄梦停住。

方锈正要点头总结这个“会议”，庄梦忽然又说：“我觉得你可以。”

这次轮到方锈停住了。

他有点意外地看向庄梦：“你是不是太神化我了？”

方锈意有所指：“我没有办法让一个世界消失。更别说这个世界维度明显高于我们世界。”

庄梦瞬间就抓住了这句话里面潜藏的内容：“但是你有办法关掉这个通道…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大概因为从小在国家机构里长大，庄梦骨子里确实是根红苗正：“因为你觉得这个世界好玩，你对死亡、灾难根本就不会抱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

“你只在意你自己，你没有考虑过如果这个通道越来越大会怎么样。”

庄梦直视着方锈：“方锈，我再换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邪神产物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你下的每一个本都被邪神入侵过？而且一个比一个严重？”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邪神？

方锈漆黑的眼眸对上庄梦直白又纯净的眼睛，他轻轻笑了下，垂了眼帘。

“是什么”这句话就问的很好啊。

方锈窝在沙发里，摩挲了一下神赐的刀鞘。

他没说话，许别楠拉了拉庄梦：“梦梦。”

庄梦平复了一下心绪：“抱歉。”

“没事。”方锈无所谓：“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是一两天了。”

庄梦揉了揉太阳穴。

方锈又说：“跟你副人格说的，别喊了，她问的问题都挺好，现在问出来，以后能少点事。”

庄梦放下手：“谢谢。”

她微顿，又蹙起眉。

方锈有点太过了解她们了。

方锈：“你的问题我不会回答你，因为我也想知道。”

庄梦一愣。

就见方锈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随意：“至于再往前倒那个，我也只能告诉你我们的目标只有公司。”

“我不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我只想毁了困住我的枷锁。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