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有年代感的小卖部里挂着个看上去也很旧的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午间新闻。

说隔壁市杀人抛尸大海的嫌犯已经被拘留，对方对其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屏幕里播放的人脸打了码，方锈却仍旧能够认出来那个人是谁。

小郭。

那个说自己是编剧，他估摸着智商能有b的新人玩家。

方锈扫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了。

今天的棋牌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像是在熏肉一样，布满了烟雾。

方锈虽然抽烟，但他没有烟瘾，也并不喜欢二手烟。

所以他捏了下鼻子，面无表情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内间。

就见一个大块头穿着汗衫在泡茶，见到他，还笑着招呼了一下：“来了？坐。”

方锈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了他递来的茶，评价了一句：“不如不泡。”

大块头轻啧了声：“知道有多少人想喝我这杯茶喝不上吗？”

方锈窝进真皮沙发里：“我和他们不一样。”

大块头很满意：“不错，你是不一样的。”

他看向方锈的目光里全是慈爱与喜欢：“毕竟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

“是啊。”方锈闲闲道：“父亲。”

“父亲”把一张请帖推给方锈：“这次任务比较简单，但是交给你我才放心。”

方锈拿起来打开，发现是一张喜帖，结婚的人他不认识也没听过。

瞬间想到韩淮的事的方锈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杀谁？”

“父亲”捧着紫砂茶杯叹气，有模有样的：“年轻人，杀气不要那么重嘛。”

他悠悠道：“宋昰要去参加这个婚礼，而且是以伴郎的身份，你帮我看看，他要是还喜欢那个新娘子，就杀了那个新郎好了。”

他一副慈父模样：“这孩子心软，又懦弱，喜欢的姑娘都下不去手追。我这个做父亲的只好为他多做点事了。”

方锈语气平静：“我判断一个人是否喜欢另一个人也是通过微表情。您知道的，有判断失误的可能性。”

“父亲”笑：“我相信你，你是完美的，不会失误的。去吧。”

方锈没再说什么，而是拿着请帖起身。

“对了。”他喊住他：“沈霖。”

方锈回头，“父亲”问：“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

方锈没有半点的迟疑：“没有。非要说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有一个学生就是学不会大横按。”

“父亲”无语了一下：“没有就行。”

他微顿，到底还是说：“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帮我盯几天宋昰好吗？”

方锈反问：“我确认一下您的意思，是任务吗？”

“父亲”望着窗外的小巷沉默了许久：“……是。”

他说：“帮我盯着他…三天吧，汇报他所有的行踪。”

“书面？”

“书面。”

方锈点头：“好的，父亲。”

【人类真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当晚，在方锈伪装好拿着请帖进入会场时，灵在他的脑海里感慨：【他好像很爱他的孩子，但又好像没有那么爱。】

方锈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跟灵这样的存在探讨这样的问题，他在心里回复：“你看过我的记忆，所以应该知道，其实是宋昰不喜欢他。”

【也不喜欢你。】

方锈玩笑：“毕竟我是分走了‘父爱’的‘孩子’。”

他说完，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正轻笑着和人聊天的男人。

【那就是宋昰，虽然在你的记忆里看见过了，再看一次我还是觉得他们父子并不相像。】

灵问：【你为什么离宋昰那么远？】

方锈：“我一直觉得他有点狗鼻子，对我的感知很灵敏，我怕近了他就发现我来了，这会很麻烦。”

毕竟宋昰曾经试图妨碍过他做任务。

虽然方锈也不太喜欢做任务，可不喜欢和完不成带给他的结果是两回事。

【你觉得他不喜欢那个新娘子了？】

“嗯。宋昰是一个目标很明确、并且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其实‘父亲’并不了解他，只可惜宋昰并不相信我。”

其实这个任务对于方锈来说不仅没有难度，甚至还有点无聊。

就算宋昰还喜欢那个新娘子，方锈也不想判定他是喜欢的。

所以方锈找了个不会被关注到的角落，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去看app里的消息。

他是想再把那个帖子看一看的，结果没想到先看见了霍得发来的消息。

【霍得：方哥，我想好了，我加入你们。】

【霍得：还有就是，方哥你可能不在意吧，但是我得说一下我是怎么进这个游戏的，我觉得我有必要坦诚，这样你也能安心一点。】

【霍得：我是把我以前一个邻居推进了海里，那是个人渣，他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是推进去后我就忽然进了游戏。】

方锈微顿。

他想起了小郭。

【方锈：你加了其他人吗？能帮我去问一下他们怎么进游戏的吗？】

【霍得：可以！我加了黄哥，就那个隐藏角色！其他人我也去加一下！】

方锈没有否定。

他回到群里去，发现庄梦已经和许别楠还有韩淮在群里就那个帖子的内容聊了很多。

他大概过了一眼，再去看帖子。

就见那帖子是针对他们玩的副本《来自远古的悲歌》进行的分析讨论。

帖子里说，一般来说隐藏角色都是支线剧情，隐藏角色越多，世界观越宏大。

但《来自远古的悲歌》却打破了这一定律，足足五个隐藏角色，却没有过多的支线剧情，其他人的身份上也没有太多特殊。

这是不是代表着游戏将要摈弃“普通角色”，将所有角色都发展成“隐藏角色”，等于要把浑水摸鱼的玩家全部淘汰。

方锈心说这发帖人就不怕被骂死吗，然后往下一滑，就见发帖人直接半署名了。

【高能榜no.19（理性公会）】

理性公会是第六名的神明“绝对理智”所庇护的公会，无论是公会还是19名的高位，都让人开不了腔。

而庄梦他们在群里讨论的，就是这件事。

庄梦进游戏比他们都早，虽然也没早特别多游戏，但因为有破晓公会，所以她知道的东西比他们都要多。

庄梦说《来自远古的悲歌》的副本模式确实是第一次见，而且友爱游戏这一条，也是第一次加在副本须知里。

更为重要的是——

《来自远古的悲歌》明明是首次开启的副本，却有npc使用了道具。

【庄梦：npc使用道具的情况都是有玩家死在副本里掉出了道具被npc捡到，但是这一次副本…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方锈加入群聊：【你们不觉得游戏世界最开始本身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友爱游戏吗？】

在群里讨论的如火如荼的几人一顿。

【庄梦：什么意思？】

【方锈：我去帖子里说。】

方锈直接在帖子里选择署名，顶着自己的名字就发帖了。

【方锈（萌新榜no.1）：你们不觉得游戏世界最开始本身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友爱游戏吗？直播是为了让大家能够看见高玩是怎么通关的，这样其他玩家可以跟着高玩的脚步走，论坛是为了给大家讨论、出攻略，游戏商城的道具多数是辅助性，也是为了帮助玩家进行游戏，而不是杀人。

我过了三个本，每次游戏奖励都有道具抽取，还有新手福利什么的……副本须知虽然提醒的比较隐晦，但也都是提醒和线索。

甚至游戏出来后可以在现实世界使用生命药水和精神药水，也是为了防止我们死亡。

我进游戏比较迟，所以不知道你们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感觉这个游戏是被你们玩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高玩都得攒积分关直播，不然会被记录数据，会被人针对围剿、暗杀。

好比一个苹果，你可以用它吃来果腹，也可以用它来砸死人获取你以为的更大利益。】

方锈这段话发上去后，就像是一颗巨石砸进了小小的河道里，不仅水花四溅，还将水流阻隔。

刹那间所有人讨论的问题就变了。

方锈现在就是所有人的视线中心，除开不算计入的新手本，他是真的凭借着两个本就登上了“萌新榜第一名”，已经有人在论坛开盘，说方锈下一个本出来后绝对要冲击高能榜了。

系统对他的评级之高让人瞪目结舌却又不得不服。

没有人能嘴硬说出方锈力不胜任的话，因为他真的很强。

而群里，看完帖子的庄梦无语地打下了六个点：【那些公会对神明的信仰程度超出你的想象，他们不会因为你这几段话就放弃围剿你的念头的。】

方锈也不避讳：【我只是想种一颗种子。】

就像《来自远古的悲歌》里邪神做的那样。

这场婚宴结束后，方锈转去脱了西装，换上了休闲服，然后继续跟着宋昰。

宋昰的生活很简单，他也是公司的赏金猎人，但在“父亲”的众多孩子中，他这位亲生的孩子其实并没有那么亮眼，也很少接任务。

他的伪装工作是一个恐怖游戏的插画师，方锈玩过那个恐怖游戏，还不错。

宋昰好像也很喜欢这份工作。

方锈跟了宋昰三天，三天结束后他就找了个不需要身份证的黑网吧开始写报告了。

.

“哥。”

“你想问方锈的事？”

因为庄梦不能离开游戏世界，所以都是许别楠在诊所关门后进入游戏世界陪庄梦：“他没有告诉过我们具体。因为他说的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庄梦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许别楠平静道：“他只有三年的记忆。”

庄梦怔住：“……失忆？不，他不像是失忆。难道他是……”

人造人？

许别楠：“我也是这样的猜测，可方锈说他去找过公司所有的资料，并没有看到有实验室的存在。当然也有可能公司没有保存实验室的资料，有可能实验室是完全独立在公司外的，就像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我甚至不知道方锈的存在。”

就像是现实世界的公司和游戏世界的影子公会。

他们是一体的，却又几乎完全独立。

公司这边不知道游戏世界的存在，只知道公司有一个“特殊工”部门，甚至恐怕就连“父亲”都不清楚还有游戏世界。

公司根本就没有露出破绽。方锈会发现游戏世界，完全是因为他太过敏锐了。

这波只能继续说公司是自食恶果了。

庄梦想了想：“哥，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对于许别楠来说并不难回答。

因为他也总是会想，方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