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同骑,二人便实在难免有肢体接触,其实上一回同骑时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候谢深玄还装作浑然不觉,自欺欺人之时,所注意的也并没有现在多,而今谢深玄只能强行令自己转移注意,竭力不去注意自己正依靠在诸野怀中,道:“你……饿了吗?”
诸野:“……”
诸野没说话。
谢深玄自己也觉得自己找的这话题实在有些蠢了,可除此之外,他又实在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话才好,到头来也只能强将注意转到一旁的街道上。
他们离宫已有段距离,待到街道之上,还见得不少商贩行人,谢深玄这才想起来京中这几日开了夜市,他们同骑从此处走过,只怕要引不少人注意。
他更紧张了。
他原以为今日宵禁,如今时间这么迟,他们就算骑着马从街上走过,最多也就是遇见几名巡城的官军,若是如此,他还能不觉得太过尴尬,可若要让他从人群中走过,他倒是有些忍不了了。
他总觉得他二人如此依偎相亲,要引起他人注意,难免还会有些闲言碎语,亦或是传出些什么古怪的谣言,可他已上了诸野的马,想再要后悔,显是已有些来不及了。
谢深玄心下忐忑,只好垂眸不看,可来往行人所注意的,不是街边商贩,便是
自己同行的伙伴,根本没有几人在看他们,这街上比他二人举止更亲密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二人并不起眼,更何况诸野还穿着玄影卫的官服,也没有多少人敢随意去盯着他们。
谢深玄松了口气,略微坐直了身体,稍稍往后一靠,却觉得诸野似乎浑身一僵,整个人更为拘谨,谢深玄这才发觉,诸野好像比他还紧张。
他们靠得近,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感觉到诸野过快的心跳——谢深玄并未摸清自己的心意,可诸野却是确实喜欢他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诸野只会比他更紧张。
谢深玄承认自己性格恶劣,这种情况下,他不由便起了些逗逗诸野的心思,他微微侧后看向诸野,见诸野一脸严肃,神色正经,仿佛不是与他同骑回家,倒像是正在执行什么紧要的公务。
谢深玄轻咳一声,故意道:“诸野。”
诸野更是一僵,认真回应:“我在。”
谢深玄低声说:“你穿着官服,又骑着玄影卫的马,别人会不会以为你上值时浑水摸鱼,忙着做自己的私事。”
诸野:“……”
谢深玄又笑,道:“若是再遇见个朝中同僚,你明日会不会多收几份弹劾?”
诸野:“……我在病休。”
谢深玄:“也会多几个谣传。”
诸野:“……”
诸野微微垂眸,见谢深玄面上神色揶揄,显然是在逗他玩,他便不由回敬,道:“他们不会觉得我是在上值时浑水摸鱼。”
谢深玄:“那——”
诸野:“他们只会觉得我在上值时谈情说爱。”
谢深玄:“……”
谢深玄噎住了。
他倒是忘了,他现在可在诸野怀中,若从旁人的视角去看,只会像是他与诸野卿卿我我,趁着夜市出来闲逛游乐,要是真撞见了朝中同僚,弹劾不知道会不会有,闲话倒是少不了的。
谢深玄闭上了嘴,万般严肃阴沉着脸垂下目光,竭力避免与诸野太过亲近,试图让当下的氛围看起来充满了被迫的意味,并决定暂且再也不同诸野说话了。
可他不说话时,便止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朝中风气开放,其实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听说过不少这样的例子,皇上是懒得去管的,同僚更不会在意,至多是家中长辈会有些在意,而他家中长
辈……
谢深玄觉得,他母亲大概是不会在意的。
他母亲一向很喜欢诸野,大抵是觉得诸野幼时吃过苦,因而对诸野尤为关心疼爱。而什么谢家的血脉子嗣,他母亲不太在意,也从未在这种事上对谢深玄寄托过希望,反正他并非独子,兄长与阿姊早都已经成了家,否则他母亲怎么也不可能由他拖到如今也未有半句催促。
这感觉,就好似除他之外,家中其余人都已认定了一切的结果,不可能会有人反对,唯一会觉得不开心的,大概也只有皇上了。
谢深玄想,这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而今这一切唯一的障碍——
在他的心。
谢深玄皱紧双眉,越发觉得那心绪古怪难言,他不知如何应对,而诸野恰又垂眸,略有些不解看向他,低声问:“你……没有生气吧?”方才谢深玄要逗他,他不由反呛了谢深玄一句话,谢深玄却便因此沉默了,诸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他实在不擅观察谢深玄的微妙情绪,只好直接同谢深玄询问。
谢深玄当然不能明说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只能尴尬笑一笑,说:“我……没有的。”
诸野:“那你——”
谢深玄:“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诸野:“想事情?”
谢深玄:“……”
谢深玄开始瞎编。
他飞快左右一扫,他们仍在街上,却已要走到官邸那一片地方了,夜市不会摆到官邸之外,到那边之后街边就不会再有其他人,他总算安心了一些,一面胡说道:“我在想……你既然病休在家,却老是穿着官服四处走动,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诸野:“……”
谢深玄又道:“你这样去太学,学生们也会害怕的。”
诸野:“……”
谢深玄越想越觉得奇怪,那日他们去东湖踏青时,诸野所穿的衣服与后来去罗娑教时的衣服一模一样,看起来就像是……诸野不会只有那一件常服吧?
谢深玄皱起眉,嘴上虽不再多言,心中却不免尤为在意,待终于回到谢府,他恨不得立即下马,以免被府中其余人发现,而后便又急匆匆找了借口同诸野暂且分别,原是想寻小宋问问诸野的情况,却又想起小宋与诸野关系匪浅,他若是同小宋询问,那这件事到了最后,一定会重新传回诸野耳中去。
他只是随意问一问,不希望诸野现在就知道,更不用说小宋还总爱胡思乱想,他便去找了高伯,希望高伯能知道些什么。
他今日到现在还未用过晚膳,贺长松也还未为他诊过脉,于是这几件事同时进行,他与表哥高伯在一间屋中,也不必掩饰,毫不犹豫便问:“高伯,这几日……你可曾注意过一件事。”
高伯不明白谢深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