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侵害无辜的冤魂,阴阳师难道要视而不见吗!”
晴明的微笑冷冷的。
“我知道您的顾虑,因为有罪魁祸首的我在这里,所以只觉得雪姬可怜,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智明呢喃两回,突然冲向了一旁的柱子。狗卷博野反应飞快地开口说出了咒言:“「停下来!」”
可智明的动作到底是要快上一秒,他直接撞上了柱子,直勾勾栽倒在地。
狗卷作生发出了短呼,被他的父亲捂住双眼。
死不了。朝彦判断着。
果不其然,倒地的智明甚至还能继续对着晴明开口。
“像您这样尊贵的大人怎么能懂我的挣扎呢?当我丢失了记忆,对世界一无所知,我可以承诺带着雪山的巫女去到世界的任何角落。可我不能……我甚至不敢提出要求,让雪姬永远和我留在平安京。”
晴明问:“这就是你抛弃她的时候,用来宽慰自己的借口吗?”
“因为您不懂啊!”智明说,“晴明公,你完全不懂人,不懂人就算真心说出了承诺,也会迫于现实让自己浑浑噩噩,您不懂巫女的那句话在我眼中到底是怎样恐怖的东西!”
“我可以死掉,我罪有因得,可我在那时不能让我的妻子遭遇危险,我现在也不能让康支落到雪姬手里……您无所不能,所以没有顾虑,觉得世间的所有人都应该正直……怎么可能呢?”
晴明没说话。
薄朝彦摇摇头:“你在说什么呢?在这里,不就有两个这样正直的人吗?”
源博雅原本有些走神,突然被朝彦的话拉回了注意,一半吃惊,一半失语:“朝彦你……你要这样自夸也得看看时机吧?”
薄朝彦:“……我没自夸。”
“知道你说的是你和晴明,唉,也不是不能承认……”
“他说的是你和雪姬。”安倍晴明低声说,“真是个愚笨的人啊,博雅。”
源博雅不禁夸,一时间耳朵发红,没能回答什么。
见安倍晴明还没想好要怎么办,薄朝彦觉得这件事差不多也该了结了。
原本是处理别人的事情,怎么还把晴明的心态给绕崩了,这算什么事。
他走到雪姬面前,敛下眼眸:“你想照顾这个孩子,是这样吗?”
雪姬点头:“是。”
“那你就不应该附在他的身上。”朝彦说,“仅从事实来看,被冤魂附身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雪姬垂下头。
薄朝彦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轻说:“对于智明而言,从他在雪山遇险开始,这场雪就不会停了。”
雪姬骤然抬头,不可置信看着薄朝彦。
“你是雪山的巫女,即使你离开了,依旧受到雪山的祝福。”他说,“如果雪山收回了他的祝福,至少「我们」还在看着你。”
那只由阴阳术虚构的眼睛带着笑,来自黄泉的深邃将雪姬囊括其中。
来自黄泉的视线让雪姬完全无法动弹,她却没有从那样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中读出任何恶意、或是指责。
薄朝彦走到门口,抬起手,拢起掉在手掌中的雪花。
“「雪靈」”他说。
朝彦回过身,将雪花合在了雪姬手里。
明明是片刻间就会化为水渍的雪,在他手里却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
“冤魂占据生者会消磨生者的寿命,冤魂占据死者便会受到黄泉神明的不悦。”
他说,“可「她」会准许的。不是因为这是来自我的请求,而是那位神明本身的仁慈,她会和我一起看着你——直到你的世界不再严寒。”
“我明白了。”雪姬满脸都是眼泪,她握住细雪,双手放在胸口,“辜负了雪山,化为不愿离开的怨鬼,我的内心遗憾不已……”
她的声音越来月微弱,最后朝朝彦和晴明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您”,便原地倒下了。
“她去哪里了?”博雅问。
“自雪中来,于雪中存。”薄朝彦说。
安倍晴明惨遭辱骂。
好像在成年之后,他就没有再被人指着鼻子这样「指责」过了……薄朝彦也一样。
阴阳师表情看不出什么,似乎是对言语上的冒犯没有任何反应。
智明带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康支马上离开了平安京,大阴阳师和狂言家也只是目送他离开的背影。
源博雅这才回过味来,有些忿忿,一直在念叨着这算什么事情,明明是智明做错了事,怎么能反过来指责他人不懂他的感受呢。
就算道了歉也一样!
狗卷博野不想掺合进这件事,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在他们告辞的时候说出了请求,希望薄朝彦能教导狗卷作生。
“或许只有您能教他了。”狗卷博野说,“会错意的后果实在难以估量,更别说对于我们这类的咒言师。”
“他们不是会错意。”朝彦说,“他们只是在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解读而已。”
狗卷博野面露苦色,又听到朝彦没有拒绝,喜上眉梢。
等回去之后,晴明一言不发了好久。半月后,源博雅找上门,手里提着两只香鱼,还有两壶酒。
据他所说,这是智明托人转交的,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安又愧怍,心里清楚,若是没有晴明和朝彦,康支恐怕得被雪姬控制一辈子。
安倍晴明看着案上的酒,好酒的阴阳师头一次表示出了他的拒绝。
“非人非鬼,我和朝彦都是不容于世的家伙,仙迁入山野,避世为归处。应当不萦世俗,不奢外物,阴阳之外,天地之间罢。”
源博雅被安倍晴明一通话搞得有些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