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牵强移开视线,随便将目光挪到能让我不那样局促的地方。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面镜子。
我在里面看见了身边男人眉眼散不开的阴郁,以及那个陌生的我。
我的嘴角扬着诡异的微笑,眼睛中更是有令自己都战栗的东西。
我将之称为「占有欲」。
镜子里那个凶狠的女性是怎样想的呢?
身边这个可悲的男人啊,他清楚自己被揭发是早晚的事情,那些令他不安的情绪几乎快要掩盖不住了。
他很难堪,并尽所有力气来掩盖自己的难堪,把自卑和敏感全部用微笑来藏匿,而气味骗不了人。
气味骗不了我。
「不要害怕,只要你还陪伴在我身边,我是不会让你被真理会夺走的。」
镜子中的女人说着疯癫的话。
这与我无关,我无法控制镜中人的一举一动,就和身患顽疾的病患无法停下死神的镰刀一样,这绝对与我无关。
「我从不曾害怕真理会。」他亲吻我的耳畔,「我害怕的是你,伊莎玛涅。」
「我害怕你会被内心的懦弱所压垮,你跨越火焰向我奔来的身姿是那样美丽,一往无前的姿态是那样夺目。闪光的伊莎玛涅啊,我是如此地害怕你会崩溃,只因为我爱着你。」
在这样的夜晚,鸟都是瞎子,坠崖的人死于过快的心跳。
我想道。】
鲤生合上电脑,感叹着那么多作家总是寻找自己最极端的状态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敲下这些东西的,但是写得好啊泉鲤生!
这种快乐的感觉维持了很久,直到门再次被推开,伏黑甚尔端着水走了进来。
他看着泉鲤生一言不发,直到快把人看毛了,才把杯子里的水全部倒进嘴里,坐到床边。
鲤生:“……”
他还以为那杯水是给他的。
这就很伏黑甚尔。
“你衣服呢?”鲤生干巴巴问。
“这是禅院研一的房子。”甚尔说,“不打招呼就翻人衣柜不好吧。”
泉鲤生:“……”
感觉有被骂到。
不过这种假模假样的「礼节」一下子让鲤生想起了几分钟前伏黑惠的阐述。
「把亲生儿子卖回给早就断绝关系的家里。」
泉鲤生没憋住,义愤填膺起来:“你居然就为了钱卖掉了惠,你有想过会失去什么吗?”
“十亿日元。”
鲤生被这个数额哽了一下,怀着贫穷的内心艰难地继续指责下去:“区区……区区十亿!”
……可恶,惠怎么这么值钱啊?!
甚尔看起来并不在乎:“我得到了十亿,失去了道德,这不划算吗?我的道德不值钱。”
这个逻辑太通畅了,就像水到了一定温度会沸腾,溪流会从上游向下游流淌一样,完全没有可以质疑的角度。
“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良心没了——”
说着,鲤生意识到这种指责完全不痛不痒,是发生过的玩笑话,而对方能够轻而易举地用曾经说过的回应堵住他的诘问。
可甚尔似乎忘记了以前拿来逗鲤生发笑的烂话,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以往的颓唐,藏着些令人摸不透的东西。
“你要我的良心吗?”
“什么?”
甚尔握住鲤生的手,搭在自己胸口:“在这里,还在好笑的跳动,你能摸到吧,你要吗?”
泉鲤生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觉得这应该是退烧药的作用,所以心也跳的飞快。
伏黑甚尔天生就有把所有严肃正经的场合带跑偏的神奇技术。
这种技术能让他在诈骗这件事上无往而不利,也能轻而易举地让备好万全之策的人完全没办法展开自己准备好的话题。
那颗心的确在跳,比鲤生的心跳要缓,一声一声,完全不参杂能寄予的任何感情,机械性质地跳动着。
鲤生说:“我摸不到。”
甚尔笑了,嘴角的疤痕被拉扯着:“怎么摸不到,是胸太大了影响到你判断了?”
鲤生忍无可忍,脸红着一把抽回自己手:“……伏黑先生你哪来的良心啊!!”
“你没那么好骗了,鲤生。”甚尔的语气中带着点可惜,“那你要什么?说说看,我这样的烂人还有什么能让你暂时留下来的东西。”
鲤生有些无力招架这种清醒的自嘲,伏黑甚尔似乎已经很清楚他的态度了,也知道如果不是有其他原因,泉鲤生这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而事实上,昨晚先踏出那一步的人,是泉鲤生。
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鲤生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两句,竭力把自己的窘促驱散开,手指不自觉搅着被单,心情复杂开口:
“……一颗药。”他说,“我在找早乙女天礼留下的一颗药。”
伏黑甚尔完全没有过问他和早乙女天礼的关系,你怎么知道我查过早乙女天礼,也没追问什么药,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在水蓝色双眼的注视中,他理开了纠缠在一起的,泉鲤生的手指和被单,捏着那根局促的手指,指腹在指甲盖上磨过。
伏黑甚尔只和他保持这一丁点儿接触,像是大型凶兽为了鼻尖上停着的蝴蝶而一动不动的谨慎。
“我总能给你你想要的,泉鲤生。”甚尔说,“那你又能给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