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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事儿,以清流自诩的御史言官可以闹,只要不触及雷区,闹大点也没事,反正清流本就是要跟皇帝对着干的,嘉靖当了十多年皇帝,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容忍的。但他夏某人却不能跟着闹,他只能做幕后推手。

不然的话,得罪了刘同寿事小,得罪了皇帝,甚至被划归为清流一党,那才是真正糟糕呢。老夏虽然很重视名声,积极拉拢朝中的清流,可他本身却不是清流。

所谓清流,就是养望扬名的跳板,到了夏言这样的地位,中庸才是王道,不能表现得那么偏激,否则就是无法团结大多数同僚,失了为相的气度,本来触手可及的阁臣位置,也许就要打水漂了,他怎肯因小失大?

黄锦有些摸不透夏言的意图,只能将嘉靖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皇上有口谕:请诸位大人搁置争议……”

“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好了,干脆将这篇文章也稍上,请皇上圣裁吧,未知诸位意下如何?”夏言来了招顺水推舟,看起来像是放弃了的意思。

张景华一听就急了,正待出言反对时,却被人给拉住了,他回头一看,正见王廷相冲他使眼色呢。顺着后者的视线看过去,张景华惊讶的发现,汪鈜,钱如京,乃至张孚敬竟是齐齐的皱起了眉头,倒像是这个提议对他们很不利似的。

仔细想想,他方才恍然。

很显然,皇帝若是铁了心要取刘同寿做进士,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不过,嘉靖打算借着这事儿捞点名声,于是就有了弱点。围绕着这篇文章,考官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嘉靖若是力排众议,直接取中,清流们便可以顺势将争论宣扬出去,皇帝就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现在,压力转到了张孚敬身上。

若是按照夏言的提议行事,压力就会转嫁到嘉靖那边,风险变高了不说,还容易惹得皇帝不高兴,做臣子的,怎么能把压力推诿给天子呢?若是反对的话,又显得心虚,还有抗旨忤上的嫌疑,清流这边只需寸步不让,就可以坚持到对方自行瓦解了。

不愧是入阁呼声最高的夏部堂,于纷乱的局势中把握到了关键,然后轻描淡写的反击,便将对手逼得进退维谷,实在是高明啊!

张孚敬冷着说道:“夏尚书既然如此说法,老夫也不能独断专行,不如让在场的各位表决吧,支持将考卷上呈天子的,请站到夏尚书下首。”

老张在政争中败给夏言,实乃非战之罪,他坐在首辅那个位置上,就注定了他要顾全大局,因此只能防御,无法反击。就算他斗倒了夏言,同样无法挽救他的政治生命,所以,张、夏之争中,他才落在下风,并不是他能力有问题。

夏言的攻击很有力道,张孚敬的反击同样犀利。你夏言不是不想在皇上心中留下结党的印象,尤其是不跟清流结党么?我偏偏就要造成你结党的事实。

考官的构成,跟朝局差不多,张党和夏党,各占半壁江山,其余大多是中间派,而在中间派当中,清流又占了大多数。翰林院和都察院本来就是盛产清流的地方,权责又重,尤其是在科举当中。

夏党加上清流,轻而易举的占到了多数席位,但夏言的脸色却比刚才差多了。站过来的都是清流,而他最想拉拢的那些中间派,却都原地不动,张璧和蔡昂都是如此,没有比这更让他郁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