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在盛唐种牡丹 又生 2749 字 2022-08-26

拍序,他回忆着南不嫌的轮指,又按自己的理解改变奏法,初始,一音一音均匀渐进,如蒙蒙江面的晨晓,来的无声无息。

片刻后,他的手指拨动越来越快,以至形影难分,而每个音却又清晰可辨,圆润,无半丝偏差。

入破,三器齐绽放,他左右逢源,妙运的人眼里更是气流急变,时而与阮咸共唱出瓜州的温厚,时而,又与柳琴共舞于扬子津……

当时南不嫌在平康引起的轰动,如出一辙,在今夕开明桥大市里重现。

河边插桩子的官吏、编麻绳的仆妇以及制作纸灯的画生,全都踮起脚尖探望,听得面泛潮红。

“这个人,弦下有凤凰。”

苏安又念起,初编《相逢乐》时,林蓁蓁对收尾的建议,故而,一瞬间将拇指的拨片咬下,拆作杆拨,配合另一只手,在中弦上勾出一个悠远渐散的泛音。

说是即兴,仍未失控,待夜漏最后一滴水珠洒在漆盘里,音正正好完全停止。

令行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两曲下来,阮和柳的主调并未因苏安的加入,而受到压制,反倒如芙蓉花在清泉中涤荡,出水之后,更加光鲜亮丽,更超脱凡俗。

“楼座主,这也是我要在扬州开乐坊的根本,牵曲之艺,其实很简单,共是两项要领,其一,化繁为简,诀窍是‘化’字,并非一味地删,而是交融合并,尽量使单一的弦音,依靠奏法不同,表现出多方的功用,其二,变陈出新,在至简的基础之上,顺天时,凭地利,挽人和,根据境遇不同,把旧曲翻出新篇。”

听完这番话,先有反应的人,不是楼君延,而是顾越。楼君延道:“顾刺史,为何长叹?”顾越说道:“人生若得一知音,岂不美哉,岂不是久旱逢着雨露。”

苏安笑了笑:“楼座主,你别理他,他……”楼君延道:“我答应你。”苏安眸中一亮。楼君延以长敬幼,饮下第三杯酒,一起身,阮和柳也跟着起身。

“陈桃儿为人如此,并非义门乐师皆是如此,某答应你,让南不嫌在灯会弹奏陈家的《春江花月夜》,就用此法,把他们所编的笛部旋律加进来,一并合奏。”

苏安舒一口气。如此,两道屏障,终因自己的介入,打开了一条可行的缝隙。

“楼座主高义,既已谈成,明日,我便让不嫌将《春江》练成,单独拜见你。”

这一场广陵楼乐会,后来,在诗文灿烂、美人荟萃的扬州,流传了将近百年。

……

正月十二,扬州子城的门楼张贴出一张五丈的布告。尽管,人人都知道不久之后就是持续三日的上元节,百姓家早都已做好粉果和焦圈儿,绘制好花灯,可是,当这张象征着绝对权威的布告初次亮相,依然引起全城数万生灵的狂欢悸动。

一年之计,在于春。

杨刺史、张别驾等官员,兢兢业业,筹备如下:十四日白昼,龙灯迎土地神,串联三千灯笼为龙身,穿街走巷,以鼓吹伎夹道相送,祈水泽;十五日白昼,北郊行祭祀,在田隅烧芦苇为炬,照田财,卜旱涝,祝愿本年的稻谷、桑蚕丰收。

然,除去这些长辈做的事,孩子们关心的,不是白昼,而是即将开始的灯会。

头天便可以挂灯,与此同时,在开明桥附近,还将有一场“牵钩”之戏,河东河西,按坊里选拔,各出壮汉百人,左右拔绳子,以拔过桥下的流水为胜。

还要到十五当夜,灯会才算开始,每条官河上的每个桥头,都将有一个挂着紫姑神灯的亭子,为官家所设,征录有这一片坊里所有的灯谜的出题者以及答案。

按规矩,逛灯会的男女老少摘谜后,找亭吏核对,猜中或被猜中,均可得到印特殊符号的通宝钱。当然,楼君延和陈桃儿的大战,仍是最受瞩目的大事之一。

“你们都看好,学好,扬州怎么办上元灯会,以后,我们江州也可以这么办。”

“不要怕人笑话我们邯郸学步,田税、盐税、铜铁、府器,这些不能动,可也没说‘牵钩’之名不能动,照我说,这戏,日后在江州,诶,就叫‘拔河’。”

十二当日清晨,广陵楼迎来了几顶子从江州奔马赶至的乌纱帽,候在前堂。

因见苏安在楼上教授南不嫌,几个想写谜的孩子没人带,所以顾越主动请缨,要教他们学写字,却没料到,自己托李彬去问陈昀的那几句话,见效如此之快。

他还未到任,长史和司马便双双请起渎职之罪,身为刺史,他虽宽容理解,却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下属,最终决定从自己熟悉的节庆礼典开训,把人搪塞走了。

顾越回到楼后的庭院时,不见鼓儿和阿米,只有阿明和阿兰兄妹在磨盘写字。

“顾郎,这是我们写的谜。”“那两个人呢?”“他们……去帮许娘子做豆糜。”“是帮忙做豆糜,还是偷吃豆糕啊?”“做豆糕……啊不对,吃豆糜……”

顾越的目光落在阿明握笔杆的手,那手指缠白纱,渗出淡淡的血痕。所幸,阿兰还没到练习指法的年纪,指骨还健全,正在折一朵精巧的,手掌大小的莲花。

“顾郎,我写得不好么?”阿明把纸页递上,把冻手缩回袖子,“你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