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的《冬夜读书示子聿》。”朱和圭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就是这篇。”
“但是父皇,”朱和圭认真道,“儿臣还是不同意父皇说黄先生是个迂人。也不同意父亲说儿臣学迂了!事关义理,不能不辩!”
朱慈烺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了崇祯对他说过的话:你可以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你,但不可能不在乎儿子如何看你。
当时情形历历在目,朱和圭还是个被奶妈抱在怀里的肉团。自己对父亲的话并不深信,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儿子应该崇拜,甚至膜拜他。可如今再看看这个小卫道士,朱慈烺甚至想到了“报应”。
想来父皇崇祯当年看着儿子大刀阔斧披荆斩棘唯利是图,也有这样的内心酸楚吧。
“义理的层面太低了啊。”朱慈烺叹道:“人臣该当守义理,但是为人君者,却不能死守义理。”
“这是为何?”
“因为义理会坏仁。”朱慈烺突然发现以前听过的儒学教育似乎还在脑子里,而且关键时刻还足以拿出来教育孩子。
“诚如孟子说的,男女授受不亲,这是义理。然而嫂溺援之于手则是仁。如果死扣前面的义理,看着嫂嫂溺亡,这就是迂腐害仁了。”朱慈烺道。
朱和圭道:“父皇说的经权之变儿臣也明白。但儿臣坚持义理,非但无害于仁,更是劝君父近仁,为何反被指说迂腐呢?”
“因为……”朱慈烺一时语塞,更多的话却说不出口,只得道:“因为你现在还小,还没有那个智慧和阅历来为‘仁’。”
朱和圭颇有些不服气。
“这样说吧。”朱慈烺道:“去年有一艘去琉球的海船遭遇风暴,遇难沉船。有十个人挤上了一条舢板,总算有了漂到岸上获救的生机。”
“可是,这十个人发现海里还有两个人活着呼救,若是让他们上来,小舢板就要沉了,所有十二个人没一个能活。你若是十人之首,其他九人全都唯你之命是从,你说救,他们就甘心赴死;你说不救,他们则庆幸生还。你该如何决断?”
朱和圭顿时头脑一怔:见死不救显然是不仁的。然而要是为了救这两人,就要连累所有人性命,似乎有些不智。但人若不仁,何异于禽兽?
“我……”朱和圭本想说:我跳下去换一个人上来。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下面有两个人,自己去换谁呢?而且无论自己换了谁,难道就让另一个跟着自己淹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