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京营整顿,这是关系到国防国家武力的大事,结果代表军方出席的也就是定国公在内的几家公侯,英国公张元功因为涉及到惟功是参与廷推人员,所以干脆没能参加,四十多个有投票决定权和发言权的廷推人员,勋贵才几人,正经的武将却是一个也不曾看到……
这样的情形当然是极度的不合理,事关军务,正经的丘八倒是一个没有见着,要圆就圆,要方就方,钱粮和大政方针都在文官手里撰着,丘八不管你是一品都督总兵官,还是大头兵一个,在这上头倒是一致平等,没有两样。
怪不得汉唐之后,中国的武力每况愈下啊……
文官政治,就是一张罗织密布的大网,由进士名次,同年,同乡,加上所谓的清流浊流,翰林科道,从进士的名次就可以决定十几年后所处的位置,贤愚不肖,大致都差不多。高位者,经营日久,总会有自己的党羽,朝堂之上,事事都有祖制可循,大政方针,哪怕是帝王也不能随便更迭改变。
如此的政体最渴求的就是稳定,天子是不是明君倒不打紧,重要的就是天子是不是受摆布……而文官内部是否团结,只要内部团结,归伏于一个强势人物之下,就象今天的张居正一样,除非是天子动员禁军将所有的文官一网打尽,不然的话,也就只能听凭摆布。不过,敢杀人和能不能杀人是两回事,现在的万历就算是有朱洪武的心气,怕也是没有老朱的那种本事和叫人慑服的资格,老朱杀人就是凭他的法,凭他打下了天下,汝等皆吾赤子,君上加诛也只能甘愿受刑,所谓“君臣无狱”!今日的万历首先就没有这种先天的道德优势,当然更没有老朱杀伐果决死里堆里厮杀出来的那一副铁石心肠……嘉靖已经算是够狠了,大礼议时一次廷仗二百多官员,当场打死十来人,但如果换了老朱和老四爷俩的脾气,闹事的那二百多号人就甭想有活着回去的,家人也是女入教坊司,男丁过十六斩首,十六以下发配辽东!
惟功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个体制之下,万历想当圣君,就得学孝宗在弘治年间那样,天天上朝,政务却是内阁几个人牵头,六部负责,皇帝就是一具道德偶像,要么就学他爷爷,深居内宫操控朝局,不过时间久了,还是被文官们结伙玩弄于股掌之上,要么就是他爹隆庆皇帝的路子,外朝之事委托给信任的大臣,自己就只管在内廷享福吧,不然就是堂祖父武宗皇帝的路数,尽情的胡闹,身后名声管他去吧。
就惟功看来,万历怕是没武宗那份决绝和才情,也没有隆庆的那种豁达心胸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大度,万历的聪明,更多的反而是小商小贩的那种算计计较,隆庆的那种事事不争不管,反而是一种大智慧,隆庆掌权的六七年,国泰民安,用高拱一个足以压制朝局平安,很多张居正现在着手进行的事务,在隆庆年间也是开始进行,如果隆庆再活十几二十年,局面会演变成什么样,也真是难说的很……这位皇帝,是把文官政治看透了的一位,看透了,才不争,管他洪水滔天,可以驭舟于上,顺水而行。
这才是大高手的风范,万历,看起来似乎差的远呐……
第266章 磨练
今天这事情,皇帝亲政已经好几年,但从今天廷议这事情来看,除了一个向来不甩任何人,脾气强硬的王锡爵之外,就是一个许国算是皇帝的人,当皇帝当成这样,也是太失败了。
对惟功来说,计较今天的失败是毫无意义的……眼前的事明摆着的,他不以自己的失败为耻。如果是比个人的才情,哪怕是天下第一人的张居正他也不惧,他习武的天赋没有第二人比的上,弓箭在手的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就是马芳这样的积年宿将都佩服,经商,虽然他有不少后世的经验,但顺字行眼前的这些规模也是他辛苦充实了细节,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从一个山村里出来的野小子走到今天,他有足够的理由骄傲和自豪。
今天的失败是败在大明的这种文官体系之下,在话语权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任何个人的反抗都是毫无意义的……事实上张惟贤在廷推会议过程之中一直用眼瞅着惟功,估计也是巴不得惟功有什么不切实际的举动,到时候就算不被加罪,见事不明,不懂规矩的评语也能加在惟功的头上,这些年,惟功是太过风光了,不乏有一些想看他笑话,想加油添醋给惟功的伤疤上再加一两条伤痕的……在这种情形下出头争执,漫说他根本没有那种资格,也没有真正的拿的上台面的理由……总不能说自己才是真心整顿,定国公是要捣浆糊,张惟贤压根没那本事?要是自己这么说了,固然不少人会暗地里赞同,但更多的人必定会当面大声的嘲讽,自己这几年辛苦建立的“稳重踏实,弘毅聪慧”的考语,也就真的风吹雨打去了,说白了,他还年未及弱冠呀!
现在的当务之极,还是稳住自己的阵脚,不因为此事而被人看笑话,至于内里的原因……惟功摇了摇头,他真的想不明白,这一次张居正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要说私交,张惟贤十个绑在一起也及不上自己,论能力势力,也就定国公有一大批将门跟着,论真正的财力,一个顺字行多多少少能抵十个八个定国公府吧……再论苦心,这几年惟功辛苦造势,一个人艰难独行,这一份心田意志,谁能比得上?
张居正不论是论公论私,都没有支持惟功对头的理由,可不仅是支持了,还将一份繁难差事塞到了惟功手中,最少往后的半年多一年时间,惟功是别想脱身了……
他咬着嘴唇,第一次对自己的智计和判断能力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