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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惟贤一路往武英殿去,皇帝今日在那里接见一些亲臣,前朝的老驸马都尉和几个外戚侯伯之类的亲戚,虽然今上不大爱见外臣,这些亲臣外戚倒是能经常目睹天颜,毕竟这些可以算是“家里人”,不必太过忌讳,皇帝见这些人时心理负担不重,也不担心自己肥胖和跛脚的形象不堪入目,总体来说还算是愉快的见面。

每次见亲臣和外戚,总也会赐酒宴下来,或是赐给一些珍玩,最不济也是一些表里丝绸类的东西,耽搁时间也久,万历也喜欢在这些亲戚面前说些笑话,他每日不见朝臣,亦不大理普通的政务,甚至连各衙门补官的事都嫌麻烦,到十年之后,南京九卿只余二人,六部缺员达到一半还多,御史几乎无人补缺,万历玩的这“垂拱之治”也算是登峰造极,古往今来都是无人可及。

张惟贤知道皇帝每日这时心情最是愉快,是以有些麻烦事情趁此时回禀为宜……上次他答应宣府来人的事情已经拖了很久,至今辽镇尚未有捷报送来,料想仗是肯定开始打了,只是并不顺利,最要紧的是还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斩首,既然如此,皇帝久久未见锦衣卫逮拿犯事将领,必定心里会记得此事……万历不是笨蛋,张惟贤虽然擅权弄权,欺上瞒下的事情做的很多,但在这样的军国大事上从来不敢含糊,他敢答应李如松,最要紧的是心里明白皇帝也是支持辽镇和李如松的,只是上次大败,辽镇的查大受等人不战而逃,国朝将领这般行事的较少,皇帝肯定震怒,辽镇又太不争气,人家打下来的地盘居然就这样丢了,实在难以交代,是以逮捕拿问也是必然之事。

只要辽镇拿出一些首级和战功来,大事化小小事当然可以化了。

但一切要在皇帝的掌控之下,张惟贤并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最少张鲸掌握的东厂最多是合作,真有什么事情,张鲸可不会替自己遮掩。

今日的打算却是落了空,刚到武英殿外,借着殿门的穿堂风张惟贤凉快了一小会儿,身上汗还未干,但见侯拱辰这个驸马带头,小武清侯在后,其余各家驸马和侯伯紧跟着鱼贯而出,各人脸上神色都不大好看,侯拱辰一眼看到了张惟贤,神色一怔,不过并未上来搭话,拱一拱手便是扬长而去。

其余的侯伯倒是不曾如此,上来搭话的多,张惟贤也不怠慢他们,笑吟吟的致礼,接着不免问道:“怎么今日见面时间如此之短?”

“了不得。”小武清侯吐着舌头道:“今日算是碰着最大的大钉子。”

“皇上心里不高兴?”张惟贤笑道:“怎么说你也是皇上的亲舅舅,还真的给你大钉子碰?”

老武清侯李伟过世好几年,小武清侯年纪虽不大,性子也是标准纨绔,但到底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也是李太后的亲弟弟,举朝之中谁敢给他脸子看,而且外戚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做,不象勋贵还得领五军都督府事领京营禁军事,做事就可能出错,外戚却是什么事也不做的,也就是朝会排班,跟随大礼祭天等面子上的活,有这层亲戚关系加上不做事,小武清侯算是百无禁忌,就算干出什么横行不法强抢民女那种戏文里的事估计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今日倒也奇了,皇帝突然给这些亲戚脸子看,莫不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张惟贤知道皇帝近来因为很多事而心情烦乱,辽东的战事是一桩,朝官请皇子出阁讲书又是一桩,不过他估计皇帝会将后者托付给申时行来解决,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这里出现这般的意外。

小武清侯道:“我等按例传见,见礼后皇上赐座,并说要传宴,正当此时,郑皇贵妃却是直接进来,吓的我等闲避不迭,而皇上面色自然也就是十分难看,我等伏地不敢抬头,隐约听到帝妃二人争执,后来没听了几句,皇上就是怒声令我等出来,赶紧出宫……这岂不是倒霉催的,好没来由碰这一个大钉子,真真是天下掉下来的晦气。”

这厮是商人之子,说话市井味道十足,虽然此时貂蝉笼冠,贵重非常,说话却是轻薄的很,一点儿不象是一个朝廷敕封的侯爵。

不过四周的一群外戚却都是面无异色,没有丝毫的不适感,倒是侯拱辰等驸马一脸的苦笑,显然是在这样的地方,听不得这市井之声。